日暮西垂,湖畔兩岸炊煙袅袅,沿街燈火一盞接着一盞亮起,随處可聞的交談聲和樓宇中奏響的靡靡聲樂此起彼伏。
垂挂樹梢枝頭的鈴铛随湖畔清風搖曳,叮鈴作響。
“快擡頭看流雲齋二樓西南方向的男子。”姑娘家嗓音嬌俏悅耳,頗為激動地拍打着好友的肩膀。
“什麼— —”同行好友疑惑的嗓音戛然而止,緊随其後的是一道着意克制下的驚歎,忍不住問:“誰家的公子,怎麼不曾見過?”
男子漫不經意側眸往下瞥,一雙桃花眸中閃過微許凜冽,卻不失溫潤,舉手投足間平添少年獨有的灑脫不羁。
眸光流轉的一來一回間,樓宇下姑娘們都不由得靜了一息,就像是被攝了奪了心魄。
叮— —
茶盞墜落地面砸起的清脆聲響喚回了衆人神思,紛紛循聲看向聲源處。
少女驚慌如小鹿的精緻容貌霎時間映入衆人眼簾,她那忽閃忽閃的杏眸布滿了無措,似有似無地咬了咬唇瓣,似乎下一瞬就會哭出聲來,甚是惹人憐惜,不忍苛責于她。
“沒關系的,不過是個茶盞而已。”
“看看是否燙到— —”婦人瞧見少女泛紅的手背,頓了一下,催促道:“掌心都被燙紅了,快去後院沖沖涼水消一下。”
“姑娘快去吧。”茶樓内的小厮攥着茶巾過來,三下五除二地擦幹茶案上的水漬,“别留下疤痕了。”
少女微抿唇,感激地對衆人行了道謝禮,而後方才匆匆往後院去。
衆人目送着少女身影消失于茶樓中,忽而回過神來,再看向流雲齋二樓時,那位男子已然不知所蹤。
“姑娘。”後院清掃的小厮喚住匆匆而來的少女,瞥見她捂着掌心的模樣,恍然大悟地指着身後的方向,道:“清池在那兒。”
别枝循着他的指尖看去,點了點頭:“多謝。”
少女步伐輕盈,不過須臾就走到了清池前。
她挽起袖擺,握着葫蘆瓢吃力地舀了半勺水,往上擡起時止不住晃動的水瓢四下傾斜,瓢中的水又往下墜了一大半。
清掃的小厮小跑上來,伸出手:“姑娘,我來幫你。”
别枝聞言擡眸看了看,将手中的葫蘆瓢遞給他。
小厮接過葫蘆瓢,舀了一大勺清水。
清水淅淅瀝瀝地往下墜,清脆悅耳的聲音蓋住了樹梢枝葉吹響後蕩起的響聲。
“半個時辰前來的消息。”小厮目光凝着水流,唇瓣幾近未動:“明日卯時一刻啟程回京。”
“知道了。”别枝指尖拂過白皙掌心,頭也沒擡,“我今夜處理跟在後頭的尾巴。”
“需要我們出手嗎?”
“收尾就行。”
瓢中清水見底,别枝不緊不慢地收回手,擡眸莞爾一笑:“多謝。”
“姑娘客氣了。”小厮往後退了幾步,給她讓了路出來。
别枝點了點頭。
她沒有再回前院,而是徑直穿過院中林木,離開茶樓。
街道上往來人影憧憧,滿街的燭火照亮着整條長街,途徑的男女老少,皆被滿街的明火照亮。
不過片刻,别枝就尋到了男子的身影。
她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眸光落在男子颀長背影上,挺拔筆直的身影卓然而立,明月映落下襯得他愈發的出塵。
就算如此,别枝的注視也不顯得突兀。
滿街上的男女老少,也如她般側目看去,一同出行的三兩好友還會出言低語讨論。
穿過憧憧人影走到盡頭,男子踏上矮凳,他彎身入輿的刹那,忽而回眸望來。
隔着遙長的街道,他凜冽的目光猶如利劍般穿過洶湧人群刺來。
伫立于攤鋪前把玩着狐狸面具的别枝嘴角微微勾起,似有似無的餘光落向抿着薄唇的男子,看着他的身影沒入輿中,她才掏出銀兩遞給攤販,帶着狐狸面具揚長而去。
車輪碾過石子,蕩起微許聲響。
林苑暗處,别枝坐于樹枝上雙腿時不時地蕩着,百無聊賴地咽下手中的糖丸,玩弄适才買回的面具。
銳利光影掠過眼眸的刹那,她眸中露出一抹淺笑。
别枝手腕微擡,尖銳的刀鋒劃破長空。
鋒刃相撞的刹那,叮的一聲,刀鋒刺破黑衣刺客的劍鋒,精密無垠的街道響起刺耳的劍鳴聲。
藏于暗處的侍衛紛紛躍出,持劍守着車輿,别枝自樹木高處一躍而下,縱身躍入街道對面的樹林中。
輿中男子掀開窗牖帳幔,眸子掠過外頭的三倆侍衛,他眉心微蹙,擡眸看向暗無光亮的樹林,“派幾個人上去幫他。”
暗衛們聞言未動,就好似步伐被釘死在地面上般,他們眸光相視微許,面露難色。
遲疑須臾,守于另一側的暗衛拱拱手,道:“屬下等人奉命前來保護大人安危,其餘人等不在任務範圍内,還請大人諒解。”
男子側眸睨了他一眼,“他和你們,不是一路?”
“不是。”暗衛道,他也覺得奇怪,“屬下不曾接到過此人同行的消息。”
京城到荷州再返回京城,已有五十多日,偶有一次交集也是此人初到那日,遞了道口信給他,除此之外,一路上此人不曾出手,唯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