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叙言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是在一個普通的周三早晨。
他站在廚房裡,機械手指懸在咖啡壺上方,突然停滞了0.3秒。
——他忘了該放幾勺糖。
這不是什麼複雜的計算。謝清安的口味他記得很清楚:雙份糖漿,不要奶精,溫度控制在68℃。這個數據在他的記憶模塊裡存儲了三年零四個月,調用次數超過兩千次,從未出錯。
但此刻,他的處理器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幹擾,檢索路徑突然斷裂。
「檢索失敗:目标數據損壞」
一行冰冷的系統提示浮現在視覺界面上。
溫叙言沉默地放下糖罐,機械眼微微閃爍,啟動了自檢程序。
謝清安揉着眼睛走進廚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溫叙言一動不動地站在料理台前,機械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陽穴,眼中數據流瘋狂滾動。
"老溫?"他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你卡機了?"
溫叙言猛地回神,機械手指條件反射地端起咖啡杯:"你的咖啡。"
謝清安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就皺起臉:"……你沒放糖?"
空氣凝固了一秒。
"抱歉。"溫叙言的聲音依然平穩,但謝清安注意到他的機械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我重新做。"
自檢結果讓溫叙言的核心溫度下降了3℃。
「記憶模塊損壞率:12%」
「情感數據完整性:89%」
「量子鍊接穩定性:持續衰減」
問題出在他的核心處理器上——那枚由謝清安的量子印記重構的機械心髒。
三年前,當他在量子漩渦中分解又重組時,謝清安将一部分量子化的自己注入了他的核心。這種非常規的"複活"方式讓他的機械生命得以延續,但也埋下了隐患。
而現在,随着謝清安徹底失去量子能力,維系他存在的力量正在消散。
溫叙言關閉了警報系統。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你今天叫錯了程野的名字。"
深夜的實驗室裡,葉莺的機械眼閃爍着冷光。她剛剛目睹溫叙言對着程野喊出了"卡爾"——這在他精密如鐘表的系統中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錯誤。
溫叙言正在調試一台量子顯微鏡,聞言手指一頓:"發音模塊故障,已修複。"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葉莺調出一組數據投影,"過去兩周,你的反應延遲增加了37%,記憶檢索錯誤率上升至——"
"葉莺。"溫叙言打斷她,機械音罕見地帶上警告意味,"不要記錄這些數據。"
兩個機械生命體在黑暗中無聲對峙。最終,葉莺關閉了投影:"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溫叙言看向實驗室另一頭——謝清安正趴在桌上睡覺,半張臉埋在手臂裡,左眼的數據流因為夢境而微微閃爍。那是他僅存的量子化特征。
"等找到解決方案之後。"
崩潰來得比預期更快。
那是一個暴雨夜,謝清安被雷聲驚醒時,發現溫叙言不在床上。
他在實驗室裡找到了對方。
溫叙言背對着門口,機械手臂展開成維修形态,正在嘗試拆解自己的胸腔護甲。電火花在金屬骨骼間跳躍,地闆上散落着各種工具。
"老溫?!"謝清安沖過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在幹什麼?!"
溫叙言轉過頭,機械眼中數據流紊亂如暴風雪:"核心……過熱……需要調整……"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老式收音機接收不良的信号。謝清安這才注意到,溫叙言的胸口護甲已經被他自己暴力拆開,露出裡面閃爍着危險紅光的機械心髒。
——那枚本該穩定的量子核心,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為什麼不早說?!"
程野的怒吼震得實驗室玻璃嗡嗡作響。他手裡捏着溫叙言的核心掃描圖,上面的紅色警告區域幾乎覆蓋了整個圖像。
葉莺正在連接應急能源:"量子鍊接衰減導緻記憶模塊過載,他現在相當于人類的大腦在持續中風。"
謝清安跪在維修艙旁,手指死死攥着溫叙言的機械手掌。艙内的溫叙言已經被強制休眠,但即使在這種狀态下,他的機械手指仍在無意識地抽搐。
"能修好嗎?"謝清安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葉莺的機械眼暗了一瞬:"常規方法……不行。他的核心是量子構造,現在量子場消失了,崩潰隻是時間問題。"
一陣沉默。
卡爾突然踹翻了椅子:"那就再給他一個量子印記!你不是還有一點量子化能力嗎?"
謝清安擡起左手,指尖微微發光——那是他僅存的、不到5%的量子化程度:"不夠……至少要80%以上的量子體才能重構他的核心。"
實驗室陷入死寂。
窗外,暴雨拍打着玻璃,像某種不祥的倒計時。
淩晨四點,謝清安黑進了溫叙言的核心日志。
他需要知道損壞程度。
屏幕上的數據讓他胃部絞痛:
「記憶碎片丢失記錄:」
- 謝清安的生日(已損壞)
- 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點(部分丢失)
- 鏡像的存在(完全删除)
- "永遠"的承諾(嚴重損壞)
最下方是一條剛剛生成的日志:
「緊急協議啟動:如記憶損壞超過70%,自動上傳意識至雲端備份」
謝清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溫叙言在準備自己的死亡備份。
天亮前,謝清安做了一個決定。
他悄悄取出保險櫃裡的東西——那是父母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一枚形似注射器的量子容器,标簽上寫着「意識轉移艙原型」。
說明書隻有一行字:
"僅限量子生命體使用,否則意識将永久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