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安撫摸着溫叙言休眠中的機械面甲，輕聲說："再等等我。"

窗外，暴雨漸歇，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

那光芒照在謝清安決絕的側臉上，也照在溫叙言胸前不斷蔓延的裂痕上——像一場無聲的告别儀式。

謝清安從沒想過，溫叙言會忘記他。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卧室，謝清安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手臂習慣性地往旁邊一搭——卻撲了個空。

床的另一側空空蕩蕩，床單平整得像是沒人睡過。

謝清安瞬間清醒了。

"老溫？"他赤着腳沖出卧室，聲音裡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驚慌。

實驗室裡傳來儀器運轉的嗡鳴。謝清安松了口氣，快步走過去推開門——

溫叙言站在量子計算機前，機械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聽到開門聲，他轉過頭，機械眼平靜地注視着謝清安。

"你是誰？"

三個字。

輕描淡寫的三個字。

謝清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門把手，金屬在他的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你...說什麼？"

溫叙言微微偏頭，這個他思考時的小動作讓謝清安的心髒狠狠抽痛。

"身份識别失敗。"溫叙言的聲音依然平穩，就像在陳述一個實驗數據，"請出示訪問權限。"

謝清安踉跄着後退了一步。他的左眼突然劇烈疼痛，殘留的量子能力不受控制地暴走，數據流如同暴風雪般在瞳孔中肆虐。

"我是謝清安。"他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嘶啞得不像話，"你的...戀人。"

溫叙言的機械眼閃爍了一下。

「檢索中...檢索失敗」

「情感模塊無響應」

"抱歉。"溫叙言禮貌而疏離地說，"我的數據庫中不存在這條信息。"

謝清安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抖的手指在通訊器上快速輸入代碼。

三小時後，當葉莺和程野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溫叙言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機械眼恢複正常運轉。謝清安蜷縮在他腳邊，額頭抵着他的膝蓋，整個人抖得像片風中的落葉。

"發生什麼了？"程野小聲問。

葉莺的機械眼快速掃描了溫叙言的狀态："記憶模塊暫時性崩潰，現在應該恢複了。"

仿佛印證她的話，溫叙言突然動了動。他低頭看着謝清安，機械手指輕輕撫上對方通紅的眼眶。

"你的生理數據顯示異常。"溫叙言困惑地問，"需要醫療協助嗎？"

謝清安搖頭，猛地抱住他的腰。他把臉深深埋進溫叙言的襯衫裡，肩膀無聲地聳動。

"沒事..."他的聲音悶悶的，帶着濃重的鼻音，"隻是...沙子進眼睛了。"

溫叙言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這個動作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因為他做這些時，眼中再也沒有那種溫柔的專注。

程野别過臉去。葉莺的機械眼暗了暗，默默調出了溫叙言的核心日志：

「記憶碎片丢失：與謝清安的初次見面（已損壞）」

「情感數據損壞：戀愛相關記憶（嚴重缺失）」

窗外的陽光依然明媚，實驗室的儀器依然運轉如常。

但有什麼東西，永遠地改變了。

謝清安在深夜黑進了溫叙言的核心數據庫。

他本不該這麼做。溫叙言一向重視數據隐私，即使是他們最親密的時候，也會堅持在系統裡保留一些私人日志。但此刻，謝清安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量子化的左眼閃爍着冷光，強行突破了溫叙言設置的三十二重加密防火牆。

他必須知道真相。

當核心日志完整展現在屏幕上時，謝清安的呼吸停滞了。

「記憶模塊損壞報告」

- 與程野的初次合作記錄（已損壞）

- 謝清安最讨厭的食物清單（部分丢失）

- 鏡像的存在與相關數據（完全删除）

- "永遠在一起"的承諾備份（無法讀取）

最下方是一條剛剛生成的自動日志：

「警告：記憶損壞率已達47%，情感模塊功能受限」

「緊急協議已激活：記憶雲端備份程序啟動」

謝清安的指尖懸在鍵盤上方，微微發抖。

"雲端備份......"他喃喃自語，突然明白了什麼，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程野被驚醒，揉着眼睛從隔壁房間探出頭："怎麼了？大半夜的——"

"他在準備後事。"謝清安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但程野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正不受控制地痙攣，"溫叙言......他在把自己的記憶上傳到雲端，就像......就像留遺言一樣。"

程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沖過來抓住謝清安的肩膀："不可能！葉莺不是說隻是暫時性故障嗎？我們一定能修好他，就像以前一樣——"

"修不好。"謝清安打斷他，指向屏幕上一行閃爍的紅色代碼，"你看這個。他的核心處理器是用我的量子印記重構的，現在量子場消失了，他的機械生命正在......"謝清安哽了一下，"正在消散。"

程野一拳砸在牆上，指關節滲出血絲："一定有其他辦法！葉莺呢？卡爾呢？我們去找鏡像——"

"鏡像已經不在了。"謝清安輕聲說，左眼的數據流突然紊亂，"而且就算他在，我也不可能再讓任何人犧牲。"

程野突然安靜下來。他盯着謝清安的臉，某種可怕的預感在心頭升起："老謝......你想幹什麼？"

謝清安沒有回答。他轉身走向實驗室角落的保險櫃，輸入了一串複雜的密碼。櫃門滑開，露出裡面一個形似注射器的銀色裝置——那是他父母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

"意識轉移艙原型......"程野倒吸一口冷氣，"你瘋了？說明書上寫着隻有量子生命體才能使用！你現在隻剩下不到5%的量子化程度，強行啟動會——"

"我知道。"謝清安平靜地打斷他，手指輕輕撫過裝置表面，"但這是唯一能救他的方法。"

窗外，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那光芒照在謝清安決絕的側臉上，也照在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損壞百分比上——48%...49%...

倒計時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