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集訓隊選拔結果公布的郵件,像一塊冰冷的隕石,砸進了林家那座沉寂的孤島堡壘。
屏幕上的名單很長,彙聚了全國最頂尖的數學少年。林霁的名字,不在其列。
沒有解釋,沒有原因。隻有一行冰冷的落選通知。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闆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林霁坐在書桌前,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他面前的電腦屏幕還亮着,那封郵件像一道刺眼的傷疤。桌上攤開的草稿紙上,複雜的公式隻解到一半,筆尖懸停在半空,墨迹早已幹涸。
張阿姨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水進來,看到林霁的樣子,吓得大氣不敢出,放下水杯就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時間仿佛凝固了。林霁一動不動,鏡片後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那行“遺憾通知”,沒有任何波瀾,空洞得令人心悸。他精心構築的、用以對抗母親冰冷王座的堡壘——那場“加冕禮”的勝利,那引以為傲的絕對理性——在這一刻,被這輕飄飄的一紙通知徹底擊碎了。他輸掉的不僅僅是一次選拔,更是他用以證明自己道路正确的唯一籌碼。
不知過了多久,林霁放在桌角的那部老年機,突然發出刺耳的、單調的鈴聲。是陳婉的專屬号碼。
林霁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沒有預想中的咆哮或冰冷質問。聽筒裡傳來的,是陳婉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霁兒,看到了?”
“……”
“也好。正好讓你徹底清醒。”
“南城一中這種地方,終究隻會拖垮你。轉學手續已經辦妥,明天,跟我去省城。那裡有最好的私立高中,最頂級的資源,能幫你洗掉在這裡沾染的所有…污穢和錯誤。”
“至于那個陸燃和他奶奶…” 陳婉的聲音頓了頓,帶着一絲冰冷的、如同宣判般的意味,“張律師下午會去醫院,處理最後的催繳和…病房騰退事宜。從今以後,他們與你無關。”
“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司機來接。”
電話□□脆地挂斷,隻剩下忙音。
林霁握着那部冰冷的老年機,聽着忙音在死寂的書房裡空洞地回響。陳婉的話像淬毒的冰錐,精準地刺穿了他僅存的防禦。轉學…徹底切割…以及,對陸燃和奶奶最後的、冷酷無情的“處理”。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闆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他想沖出去!想阻止張律師!想告訴母親他不能走!但他能做什麼?他連集訓隊都沒進!他拿什麼去對抗?!
“噗通”一聲,他頹然地跌坐回椅子上,雙手死死抓住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巨大的挫敗感和無能為力的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徹底淹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那座名為“母親”的冰山面前,是多麼渺小和脆弱。
就在這時,那部老年機再次震動起來!這一次,是周小野的未知号碼!
林霁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抓起手機,劃開接聽鍵!
“林學霸!不好了!燃哥…燃哥他奶奶…又不行了!” 周小野帶着哭腔、驚慌失措的聲音炸響在耳邊,“醫生剛出來!說…說情況很危險!要進ICU搶救!燃哥…燃哥他…他快瘋了!張律師那個王八蛋又帶着人來了!堵在門口催錢!燃哥跟他們打起來了!林學霸!你快想想辦法啊!!”
轟——!
周小野的話如同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林霁早已不堪重負的心上!奶奶病危!張律師逼債!陸燃打起來了?!
所有的壓抑、挫敗、憤怒,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着恐慌和毀滅欲的烈焰,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不能倒下!
他不能走!
陸燃需要他!奶奶需要他!
“地址!哪家醫院!哪個病房!” 林霁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帶着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決絕!他猛地站起身,撞開椅子,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市…市中心醫院!三号樓!七層!ICU外面走廊!” 周小野哭喊着報出地址。
林霁不再廢話,挂斷電話,像一陣風一樣沖出書房!無視張阿姨驚恐的呼喊,無視樓下“保安”的阻攔,他如同一道失控的影子,沖出那座冰冷的堡壘,一頭紮進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市中心醫院,三号樓七層,ICU外的走廊。
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絕望和濃重的火藥味。
陸燃像一頭徹底被激怒的雄獅,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正死死揪着一個穿着筆挺西裝、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的衣領!正是張律師!他身後還跟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操你媽的!再敢靠近一步試試?!再敢提一句催錢試試?!老子弄死你!!” 陸燃的咆哮聲震得走廊嗡嗡作響,他揮起的拳頭帶着破風聲,眼看就要砸在張律師那張虛僞的臉上!
“陸燃!你冷靜點!暴力解決不了問題!” 張律師雖然被揪着衣領,但臉上依舊帶着職業性的冷靜,“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陳總已經仁至義盡!病房必須騰退!費用必須…”
“仁至義盡你媽!” 陸燃目眦欲裂,拳頭狠狠砸下!
“住手!”
一個清冷卻帶着雷霆般力量的聲音驟然響起!
陸燃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他猛地轉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林霁!
他站在走廊盡頭,微微喘着氣,臉色蒼白,頭發有些淩亂,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但他的背脊挺得筆直,鏡片後的眼睛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燒着冰冷的、足以凍結一切的怒火!那怒火,比陸燃的咆哮更令人心悸!
“林…林霁?” 陸燃愣住了,揪着張律師衣領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松。
張律師趁機掙脫,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西裝,看向林霁,臉上露出一絲公式化的微笑:“林霁少爺,您來了正好。夫人讓我…”
“滾。”
林霁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清晰地斬斷了張律師的話。他一步步走過來,步伐沉穩,每一步都像踩在張律師的心跳上。他走到陸燃身邊,沒有看陸燃,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在張律師身上。
“帶着你的人,立刻離開這裡。” 林霁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錢,我會解決。病房,誰敢動,後果自負。”
張律師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林霁那雙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眼睛,感受着那撲面而來的、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冰冷壓迫感,第一次感到了發自内心的寒意。他想搬出陳婉,但話到嘴邊,卻被林霁的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
“林霁少爺,這…這是夫人的意思…” 張律師試圖掙紮。
“我的話,不說第二遍。” 林霁打斷他,微微側頭,目光掃過張律師身後那兩個蠢蠢欲動的壯漢。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那兩個見慣了場面的保镖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