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站在櫃台後，看着阿滿在堂中忙碌的身影，聽着那些充滿煙火氣的喧鬧聲，拿起布，開始擦拭那些擺在櫃台顯眼處的酒瓶，周遭的喧嚣，都被她隔開了一層，像喧鬧集市裡一隅安靜的港灣。

角落裡，臨窗的位置，坐着一個年輕的書生打扮的人。

他穿着一身厚藍布直裰。桌上隻放着一壺清釀，一隻粗陶酒杯，還有一沓裁好的素箋和筆墨。他低着頭，筆尖在紙上沙沙移動，神情專注。

阿滿提着酒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壓低聲音：“沈先生，給您添點酒？”

書生聞聲擡起頭。眉眼溫潤，像一幅暈染得當的水墨畫。看到阿滿，點頭應答：“有勞。”

“您客氣啦！”阿滿利落地給他杯中添了七八分滿的清釀，目光好奇地瞟向他手下的素箋，“沈先生又在寫詩啦？”

“不過是些即景的拙句，聊以自遣。”沈清晏謙和地笑笑，目光卻似不經意地越過阿滿的肩膀，投向櫃台的方向。櫃台後，宋沅正将擦拭好的一個細頸白瓷瓶放回原位。

阿滿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了看自家阿姐，又轉回頭看看沈清晏，圓溜溜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抿着嘴沒說話，提着酒壺輕快地飄走了。

沈清晏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素箋上，筆尖卻懸停片刻。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釀，目光再次望向櫃台。宋沅正微微側身，從一個半人高的大酒壇裡舀出一勺新釀的酒液，傾入一個細嘴長頸的錫壺裡，精準無誤。

他重新蘸墨，寫下：“玉壺冰魄凝霜色，素手分得松間月。”

墨迹未幹，字迹清逸。他擱下筆，指尖在粗糙的紙面上輕輕拂過。

午後，陽光變得有些慵懶。店裡的客人漸漸少了些，隻剩下三三兩兩還在慢飲閑聊。

“嘩嘩嘩——”

一陣密集而急促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敲打在青瓦屋頂和窗棂上，連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河面上濺起無數細密的水花，天地間隻剩下喧嚣的雨聲。

“喲，這雨說下就下！”靠門坐着的幾個客人忙往裡挪。

阿滿小跑着去關窗戶，還是被飄進來的雨絲沾濕了鬓角。“好大的雨啊！阿姐，看來能消停會兒了。”

宋沅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酒牌，走到門邊，望了望外面水汽彌漫的天地。雨勢很大，遠處的石橋和柳樹都模糊了輪廓。她沒說話，隻安靜地看着。

“這雨下得，怕是一時半刻停不了喽。”趙老爹啜着溫熱的酒，望着門外，慢悠悠地說。

“可不是，”腳夫李四了擡手抹了把臉，“河灘上的貨得趕緊蓋好，淋濕了東家要罵娘的。”他雖這麼說，身子卻沒動，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困住了。

阿滿手腳麻利地給剩下的幾位客人添上熱茶，又給角落裡那位始終安靜寫字的沈先生續了一壺溫好的清釀。“沈先生，雨大，您慢用。”

沈清晏擡起頭：“多謝。”他擱下筆，目光也投向窗外的雨幕。

雨水傾瀉，沖刷着這個小鎮。忘憂居内，喧嚣被隔絕，隻剩下雨打屋檐聲和堂内客人低聲絮語。

空氣裡，濕潤的水汽混合着酒香，氤氲出一種别樣的甯靜，喧嚣雨聲籠罩下的片刻安甯，倒真有幾分‘忘憂’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