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多話都不必說得太明白。面對顧疏桐的疑問，許皇後看似什麼都沒說，但顧疏桐什麼都明白了。

四年前極力主張讓自己同皇子們一起随着大儒讀書，一同随羽林郎學習騎射，再到平日裡有意無意的點撥……顧疏桐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許皇後從四年前便在謀劃，在下一盤極大的棋。

那時的她以為自己是枚棋子，後來才知曉，她其實一直都是執棋者。

“母後知道你一直不信命，也不信相術占蔔一類。可這蔺寒枝本事通天，若能拉攏來為你所用，日後必定極有裨益。”許皇後微微笑了笑，輕輕撫摸着自己藕荷色上衣的紋樣，說道，“至于女工，學不學又有什麼要緊。将經史騎射一類學好，才是正經事。成日裡困在宮中心内煩悶也是有的，閑暇之餘也可以外出散散心，結交結交能人異士嘛。”

“母後考慮得甚為周全，兒臣感激不盡。”顧疏桐當然聽懂了許皇後的暗示，直至此刻，她才徹底想明白許皇後曾經為何屢次在自己面前提起蕭清淮——欣賞是真，希望顧疏桐能納為所用也是真。

她看着許皇後有些泛棕的眸子，問道：“隻是不知……該如何稱呼你呢？”

“……”許皇後微愣了下，繼而笑道，“傻孩子，之前怎麼稱呼日後便怎麼稱呼。”

“是麼？”顧疏桐不依不饒，“母後你難道不希望有人是真的在叫你，而不是叫你……身上的這層皮麼。又或者，你真的是許皇後嗎？”

許皇後眼裡的笑意漸漸消逝，顧疏桐的聰慧，她也是知道的。此刻瞧着眼前這位她看着長大的宸岚公主，輕輕搖了搖頭：“我叫許南春。至于其他的……不可說。”

許南春。

顧疏桐不曾想到，這人的名字和真正的許皇後的閨名竟會一樣。興許便是有了這層巧合，才會有如今的“異世之魂”。

細想起來，過去幾年許皇後露出的破綻實在是太多太多。又或者，她其實從未想過要隐藏什麼。

顧疏桐疑惑過她口中的“胡言亂語”，也好奇過她為何突然“性情大變”，更不解她為何一心想讓自己學皇子們學的東西。顧疏桐有過自己的猜測，卻又總是不确定。

直至從蔺寒枝的口中聽到“異世之魂”四字，顧疏桐終于頓悟。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不可說便不可說吧……”顧疏桐很輕易地就接受了，輕輕歎息，“南春啊……這麼些年，辛苦了。”

這些年，她為了顧疏桐實在是操了太多太多心，謀劃了太多太多。

許南春一向不喜歡煽情矯情的場面，心内雖有感動，但更多的是尴尬。

正想說些什麼岔開話題的時候，聽到顧疏桐說道：“可是本宮不大懂，南春你做的這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這還是顧疏桐第一次當着她的面自稱“本宮”，許南春瞧着面前神情冷淡倨傲的顧疏桐，意識到自己的培養計劃大概是很成功的。

“我為的，不過一個公平。”許南春笑了幾聲，說道，“隻是想讓你多一個選擇罷了，即便你不按我設想的那樣做，也沒有什麼。我隻是想讓你日後有的選。”

“……”顧疏桐艱澀開口，“為何是我？”

“因為你是顧疏桐啊。”許南春将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湊近在她耳邊低語。

“沒有人會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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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正在案前翻閱古書的蔺寒枝聞聲一頓，看向那扇厚重的大門。

他一向喜靜，又不喜人伺候。如今當上了天樞閣的國師，平日裡自然無人敢打擾，門外連侍衛都不曾有。

若是宮中的人，自然會有通傳；若是天樞閣的人，有要緊事自會在門口說明白。

那這會兒……會是誰呢。

蔺寒枝将古書擱在案上，起身前去開了門。隻微微開了條縫，蔺寒枝便瞧清了站在門口正仰頭看着她的顧疏桐。

二人平靜地對視了一會兒，蔺寒枝便面無表情地想要将門關上。

“你這人！”顧疏桐急忙推開那門，才發覺自己幾乎沒怎麼用力，進而意識到蔺寒枝是在逗她。

好可怕，大冰塊蔺寒枝也會逗人麼。

蔺寒枝看也不看，任憑顧疏桐走進屋子，自己又重新坐回了案前，繼續翻着那書。

等顧疏桐亦在案邊坐下了，蔺寒枝才開了口：“公主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啊？”

蔺寒枝拿着的那本書足有一尺厚①，頁邊早已發卷，瞧着随時都會散架的樣子。顧疏桐好奇地多看了兩眼，片刻後才笑道：“大人既會算，何不算算本宮究竟所為何事呢。”

蔺寒枝聞言擡眸瞧了顧疏桐一眼，淡聲道：“微臣擔不起協助公主出宮的罪名。”

顧疏桐勉強笑了一笑，她是真的沒想到蔺寒枝本事這麼大——算東西不掐指也不用蓍草龜甲，隻看一眼便知道了嗎？

“怕什麼，縱出了什麼事，自有本宮擔着呢，定不會連累你分毫。再者，本宮出宮是有要緊事要做，你幫了本宮，本宮自會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