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太胡鬧了。”蔺寒枝眉峰微蹙,徑直繞過欲伸手阻攔他去路的顧疏桐 ,兀自在旁落座,啜了口請茶。
顧疏桐見沒有攔住,索性近前幾步,雙手撐在那紫檀小幾上,正色道:“大人昨日就已算到本宮今日要出宮,此刻才說‘胡鬧’,未免太遲了些。”
蔺寒枝擡眸望向近在咫尺的顧疏桐,不由得往後仰了仰,隔開些距離。那茶盞剛擱在案上便被顧疏桐奪了去,大有蔺寒枝不松口便絕不歸還之勢。
蔺寒枝見狀,唇角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知曉公主要出宮,微臣便定要相助麼?原來殿下尋臣是假,借微臣出宮方是真啊。”
他後半句話說得極輕,語氣悠悠。似在感歎,卻又像是抱怨。
“好沒道理的話,聽得人心寒。若本宮僅存利用之心,便不會日日來此了。況且……”顧疏桐話鋒一轉,帶了幾分狡黠,“本宮助大人之處,亦不算少吧?”
話雖如此,顧疏桐心裡卻還是有些虛浮。誠然,她對蔺寒枝利用與戒備遠勝于信任。雖真心欲與之結交,可到底還是忌憚他幾分。
蔺寒枝側頭看向這幾日顧疏桐帶來的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沉思一會,問道:“那殿下總該告知微臣此番出宮意欲何為吧?”
“大人應該亦有所耳聞,沈家二公子廣結文士,常設詩會……本宮久困深宮,未嘗識得宗室之外的人物,自然想去瞧瞧。”顧疏桐眸光流轉,語氣忽添幾分真摯,“說起來,大人還是本宮第一位宮外摯友呢……”
“哦?是嗎?”蔺寒枝無意識摩挲着腕上佩着的錯金環,淡聲道,“少将軍不算嗎?晏公子呢?”
“……”顧疏桐一噎。
見顧疏桐不語,蔺寒枝眸底掠過一絲促狹,更加咄咄逼人:“少将軍若知此語,該是何等心寒?什麼青梅竹馬、總角之交……”
“……”顧疏桐暗自咬牙,這人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大人隻需将本宮帶出宮外,而後自有人接應,大人大可自便。”她斂了神色,笑意盈盈卻字字如刃,“大人當然可拒。然則,相助,本宮必有厚謝,對公子來說全無壞處,也無風險可擔;若拒……本宮定日日來找大人的麻煩。”
顧疏桐笑得人畜無害,卻字字威脅。蔺寒枝頓了頓,眸光微凝:“全無壞處?無風險可擔?這麼說,是有人為公主兜底了?”
顧疏桐因蔺寒枝的敏銳驚了一下,随後說道:“與大人何幹呢?大人隻說幫或不幫便是。”
“公主既開了金口,微臣豈敢不從。”蔺寒枝歎了口氣,“公主那日穿過的衣服微臣已命人洗淨妥善收起,今日……”
“本宮帶了衣服。”顧疏桐說着,指了指自己今日帶來的一個墨蘭色錦袱。
蔺寒枝靜靜瞧了幾眼,說道:“衣物既備,公主這是早知微臣必定出手相幫啊。”
“蔺大人的心善何人不知呢。”顧疏桐笑着,自去裡間換衣。
待顧疏桐換好衣服出來,蔺寒枝瞧着面前一席藏青色勁裝的“公子”,一時怔住了。
顧疏桐除了身量較尋常男子矮小些,活脫脫就是一個長相秾麗的小生。隻是,這樣合身的男裝……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大人,”顧疏桐緊了緊交領,遮住脖頸,“那易容粉……可否再借本宮一用?”
“真是不巧,前幾日便用完了。”蔺寒枝說着,将那小罐打開,給顧疏桐看了兩眼。
顧疏桐露出一個笑:“這樣……确實不巧。公子這是日日都用呀,用得這樣快。”
“非也,并非微臣在用。”蔺寒枝将那小罐擱回原處,說道,“公主容貌殊異,見之難忘。此次出宮風險極大,依微臣看,還是……”
“豈能作罷?本宮已應了少将軍。”顧疏桐打斷他,“再者,大人不也允諾本宮了麼?”
少将軍……接應的人是蕭清淮啊。
“少将軍思慮果然周全,連衣裳都想到了。”蔺寒枝面無表情道,“相識多年果然與常人不同,衣服尺寸都是知曉的。”
“這麼讨厭少将軍?”顧疏桐正撫平衣袖褶皺的手一頓,覺得有些好笑。
“聽聞些許舊事罷了。”蔺寒枝不欲多說,起身至裡間取了出宮令牌,在經過櫃邊小案時卻稍稍停頓了一下,方又走回。
雖然他一句話都未說,顧疏桐還是迅速跟了上去,與其一同出了宮。行至宮外,蔺寒枝回頭望了一眼巍峨宮牆,低聲道:“宮外龍蛇混雜,為殿下安危計,微臣還是跟着公主吧。”
“不必,有少将軍在呢。”顧疏桐莞爾,“再者,真遇險情,也不知是誰保護誰。”
蔺寒枝抿抿唇,欲言又止。
言語間,南角停駐的馬車處,一位身着绯紅錦袍的少年躍然而下。發束紅寶珠冠,光華流轉,甚是奪目。
顧疏桐歎道:“好稀奇,還是第一次見少将軍這樣打扮。”
“哼……”蔺寒枝幾不可聞地低語,“孔爵①賣俏。”
蕭清淮遠遠地便揮起了手,挂着明媚的笑奔向顧疏桐。行至二人面前時先是笑着對顧疏桐行了禮,而後看着蔺寒枝面無表情道:“國師大人。”
“少将軍。”蔺寒枝亦還了一禮。
顧疏桐哪裡有功夫管其他的,見着蕭清淮便立刻上前說道:“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