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疏桐遲疑道:“可是……左将軍府上的公子?”
穆娴噗嗤一笑:“是左将軍府的千金才對呀。”說着,又望向戚夏月,“夏月果然厲害,旁人壓根瞧不出來。”
顧疏桐難以置信地望向戚夏月。原來是女子麼?這模樣氣質,比許多男子更顯英挺!
戚夏月身量颀長,眉宇間英氣逼人,鼻梁高挺,不笑時自有一股冷峻。此刻,她淡然開口:“在下略通岐黃,觀骨相氣色,斷人年歲性别并非難事。方才唐突,望許小姐海涵。”
“夏月你也忒謹慎了。”穆娴親昵地握住顧疏桐的手,輕輕搖晃,“許小姐詩中豪情萬丈,箭術更令人驚歎,一看就是女中豪傑。對了,許小姐真名是?家住何處?改日得閑,我與夏月好去尋你玩耍!”
深宮歲月,女眷雖衆,卻多與顧疏桐年歲懸殊。縱有些宗室裡的同齡閨秀,亦難時時入宮相伴。穆娴這般熱情爛漫的同齡女子,于顧疏桐實乃平生首遇,心中極欣喜。
“一下子問這麼些,讓許姑娘從哪裡開始回答呢。”戚夏月在一邊悠悠開口。
“哦。”穆娴鼓了下嘴,解釋道,“我這不是頭一回在外面遇見除我們兩個之外的姑娘嘛!一下子忘了形……我平時不這樣的,許姑娘千萬信我!”
“無妨,無妨。”顧疏桐笑着連連應聲,心中卻飛快權衡。穆娴與戚夏月對她毫不設防,一上來就告訴她二人的真實身份,按理她亦應直言相告。隻是公主身份敏感,出宮之事一旦洩露,牽連甚廣。
思忖再三,她方道:“二位喚我‘疏桐’即可。至于府邸所在……日後再告訴二位姑娘,可好?”
本以為二人會心生芥蒂,誰知穆娴渾不在意地攬住她的肩,似乎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好神秘呀,桐桐。”
“疏桐似乎還未答那二位姑娘如何安置。”戚夏月适時将話題拉回,瞥了穆娴一眼,“自然,此責大半在阿娴岔開話頭。”
“你……”
“正是為此事犯難呢。”顧疏桐見穆娴似有不悅,忙挽住她手臂。
“這有何難?送去戚府便是。”穆娴答得理所當然,“夏月定能安置妥當。反正也不是頭一遭了,她已幫了好些人了。”
穆娴說得自然,但顧疏桐哪裡敢當真呢。正要再問,戚夏月已點颔首應承:“好,稍後知會路仁伽一聲即可。”
“那真是多謝戚小姐和穆小姐了。”
“哎呀,這麼叫多生分啊,桐桐。”穆娴左手握住顧疏桐的手,右手又将戚夏月的手拉來,三人的手疊在一起,暖意融融,“從今往後,我們便是好友了!以後你叫我‘阿娴’,叫她‘夏月’便是。你真是太了不得了,文能賦詩言志,武能開弓定乾坤。之前見到夏月舞劍我便覺得不可思議了,想不到還有女子射箭這樣厲害……”
“那旁人豈不是也能看出我是女子嗎?”顧疏桐後知後覺,“怨不得方才沈公子那樣講話,原來是故意取笑。”
“旁人可瞧不出!”穆娴忙道,“若非夏月點破,我初見你時,也隻道是位清俊些的郎君。再說,即便認出也無妨。咦……沈臨方才說了什麼?”
顧疏桐便将方才想扶沈臨卻險些一起滑倒的事情說了。
戚夏月和穆娴聞言相視一笑,好一會兒,穆娴才笑道:“他才沒有認出呢,他是真的把你當男子了。可能先前是有些懷疑,在瞧見你的箭術後,力氣還那樣大,險些把人家的衣服都抓破了……估計更笃定你是男兒身無疑了。”
笑罷,穆娴握着顧疏桐的手歎道:“桐桐,你太厲害了。”
“是啊。”一向寡言少語的戚夏月也忍不住附和道,“除我父親并幾位兄長外,我從未見識過那麼準的箭術。”
“你用劍亦是出神入化!”穆娴碰了碰戚夏月的肩膀,“你們皆是一等一的厲害!而我嘛,詩才冠絕此間,亦不遑多讓。”
顧疏桐此前并未遇見過穆娴這般性情的女子——這樣豁達,這樣樂觀,這樣熱情。她原以為她會不适應她的親近,會不知道該如何相處。可是,在接觸後才發現——隻要靠近,便會被這份鮮活的生命力全然裹挾,被感染,被吸引。
好像,她們早就該認識;好像,她們早已認知。
“桐桐,你可聽過坊間說書?我與夏月想着後日去聽一聽。”
顧疏桐搖頭:“隻聞其名,未嘗親聆。”
“哎呀……”穆娴眸中頓時盈滿憐惜,“那……茶樓小曲兒呢?”
“亦未曾。”顧疏桐再次搖頭。
“呀!”穆娴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恨不能立時攜她同去,“那你何時得閑?咱們一道去!可有意思了,不信你問夏月。”
未等顧疏桐張口,戚夏月便已配合地點了點頭。
“我也不大确定何時會空閑……”顧疏桐在宮中除了學業外雖無瑣務纏身,然帝後常來探視。即便得了許皇後的默許,父皇那裡也是不好糊弄的,還會定期抽查課業。因而,顧疏桐無法确定自己何時能再出宮。
她沉吟片刻,方道:“這樣,等我閑暇時的前一日遣人去穆府和戚府傳信,如何?時間若不妥,再商議便是。”
話音方落,穆娴與戚夏月尚未回應,假山石後陡然傳來蕭清淮拔高的嗓音,清晰得近乎刻意:“公子不在前頭坐着,來這假山後頭做什麼?”
這分明是示警——有人來了!
戚夏月匆匆松開搭在顧疏桐肩上的手,卻似乎還是晚了些。一道颀長身影已轉過山石,目光掃過戚夏月才從顧疏桐肩上拿下的手,聲音裡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不滿與探究:
“諸位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