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許正站在院子裡的山茶花樹下喝茶,瞧見楚非晚行色匆匆地趕回來,臉色難看的要命,隻是擡了擡手,示意他坐下來:“先歇一歇,慢慢說。”
楚非晚卻搖頭:“東邊要打仗了,賀正道要我給西洋人送軍火。”
“是嗎?”林清許唇角勾起一抹恬靜的弧度,整個人被餘晖渡上一層淡淡的金邊,神聖又美好,“那可真是太好了,終于要結束了。”
楚非晚卻不這樣想,他隻是用一種乞求的目光看着林清許,道:“清許,我帶你走好不好?”
林清許沒有回答,他隻是擡頭看了頭頂的山茶花。
“我的母親生前最愛山茶花,而我亦是。”林清許手指捏起一朵紅山茶,緩緩道來,“盛放時絢爛,枯萎時果決,絕不拖泥帶水。”
林清許将山茶花遞到楚非晚的面前,柔聲道:“非晚,你會做出正确的選擇,對嗎?”
楚非晚紅了眼圈:“你都猜到了對嗎?”
林清許道:“你是賀正道的人,可你也是顧司令的人,賀正道生性多疑,即使你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會完全信任你。那批軍火又何其重要,他定然要拿住你的把柄。”
隻是誰也沒想到,賀正道一出手,就扼住了楚非晚的命脈,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楚非晚:“可是……可是……”
林清許:“沒有可是,都說家國天下,沒有國,何來的家?你是個将軍,就該明白,在這個年代,武器才是一個軍隊最大的底氣,民族存亡之際,我輩當萬死以赴!豈能因一人誤國!”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說的我都明白,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接受不了,也無法坦然面對。
楚非晚哽咽:“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使命,我想保護所有人……我隻是希望那裡面也能有你……”
他明白這些大道理,也知道如今這個情況必須取舍,可他又是如此貪心,既想國泰民安,又想林清許長命百歲。
“怎麼會沒有我呢?”林清許将那朵山茶花别在楚非晚的耳側,笑着說,“我不是需要依附别人的菟絲花,我是能割開人皮肉骨血的彎刀,我既然猜得到這些,就有全身而退的辦法。”
“賀正道奈何不了我,懷城也攔不住我,沒有人能殺死我。”
“所以别害怕,大膽的去做吧,我在這裡等你歸來,好不好?”
楚非晚握住林清許的手,輕輕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像是個委屈的不行的孩子,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林清許肯定地點頭:“真的。”
楚非晚信林清許,可他不放心:“你如何全身而退?”
林清許反問:“你不信我?”
楚非晚:“信你,隻是……”
林清許又問:“還是覺得我在騙你?”
楚非晚連忙道:“沒有……沒有……”
林清許勾唇一笑,認真道:“那就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吧,别回頭,别猶豫,也别害怕。”
楚非晚緊緊地盯着林清許的臉龐,滿眼不舍,忽然,他将林清許狠狠地擁進懷裡,似乎要将他整個人融入骨血。
他在顫抖。
“清許,等我回來。”
林清許宛然一笑:“好,我等你。”
……
林清許和楚非晚于南山外道别,花藥陪在他的身邊,而他打着一把油紙傘,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楚非晚帶着長長的隊伍,朝遠處而去。
等人消失在斜風細雨裡,花藥才問:“公子,您真的有把握全身而退嗎?”
林清許神色清冷,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他道:“沒有。”
他的确沒有把握。
偌大的懷城,幾乎是賀正道的囊中之物,其中的水何其深,如何全身而退呢?
何況,他也不願意走。
滅門之仇尚未有個結果,他怎麼能遠走高飛?
賀正道必須死在他的手裡。
花藥:“公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林清許道:“我打算解散水音樓。”
花藥驚呼出聲:“您說什麼?”
林清許道:“解散水音樓後,我會給他們每人一筆錢财,當做散夥費。花藥,你替我告訴他們,讓他們盡快離開懷城,不要回來了。”
“還有你,你也是。”
離開這裡吧,别回來了。
花藥哽咽道:“可是公子,我不願意啊!若非老爺夫人心善收留我,我早就死了!你不能趕我走的啊!我便是死,也要留在你的身邊。”
“傻花藥啊。”林清許長歎一口氣,将人扶起來道,“你留下來,很可能就陪着我一起死了,可你要是離開了,若是我出了意外,你還能替我報仇,知道嗎?若是我僥幸活下來,屆時也是要投奔你的。”
“花藥,我不是要你逃跑,而是你是我留給自己的後路,懂嗎?”
花藥很信任林清許,就和楚非晚一樣,他們都對林清許的話深信不疑,哪怕是再拙劣的謊言,也能很容易就能騙到他們。
花藥:“真的嗎?”
林清許:“不騙你,所以花藥,你願意幫我嗎?”
花藥小雞啄米一般點頭,立馬表示:“我永遠都是公子的後盾。”
林清許揉了揉花藥的腦袋,欣慰道:“乖。”
不知過了多久,林清許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楚非晚離開的那條路,那裡什麼人都沒有了,隻有被雨水砸的亂顫的枝葉。
林清許輕輕地想着:
會再見吧。
就如當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