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許道:“想必他們已經知道我們援軍将至,若是今日不攻下懷城,顧司令的從西洋軍後面襲擊,青州援軍則從正面支援我們,正好前後夾擊,呈包圍之勢。和顧司令在東邊一戰,已經耗盡了西洋人補給,今日若不進入懷城,明日他們就是甕中之鼈……”
隻可惜,他們堅持不到明日!
倘若……
倘若懷城能有兵甲鎮守,倘若這些年來,懷城不當那個世外桃源,倘若這些年來,賀正道沒有把持懷城!
何曾輪得到西洋人觊觎懷城?
“砰砰砰——”
不等林清許說完,又是幾聲爆破之聲,整座又是一顫。
林清許抹了抹臉頰上煙灰,眼神刺骨冰寒,他道:“懷城裡的物資都燒了嗎?”
趙達道:“能轉移的都轉移,不能轉移的全都毀了,保證這群西洋鬼子有來無回!”
“好!”林清許颔首,他看向和自己一樣死守着懷城的人,強忍着心裡的酸澀,铿锵有力道,“同胞們,兄弟們!西洋人兇殘暴虐,侵略我們的土地,占有我們的糧食,欺辱我們的同胞!如今兵臨城下,我們的家人就在我們的身後,生死攸關,你們可願意同我血守懷城!”
“我們願意!”
“老子要和他們同歸于盡!”
“我們要和他們不死不休!”
“老子的爹娘走得慢,勞煩兄弟們讓一讓我,要命的活,老子先上!”
“我媳婦快生了!還不知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不過沒關系,老子都喜歡!西洋人膽敢動她們一根汗毛,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就是下黃泉,也要宰了他們這幫孫子!”
“……”
不知道為什麼,林清許忽然想笑。
好啊!
太好了!
來拼命吧,讓我們血肉給我們的家人鋪一條康莊大路!
西洋人要命,可他們不要命啊,隻要有一口氣,隻要他們的胳膊和腿腳還能動,隻要他們還活着,就絕不會放棄任何反攻的機會。
他們死得其所!
于是一個又一個人的死去。
于是越來越多的鮮血染紅大地。
于是身邊的人越來越空,昔日裡一起歡笑打鬧的好友相繼死去,他們卻不敢回頭去看,眼淚落下不敢去擦拭,因為會耽誤子彈紮進敵人的心口,他們的槍更不敢抖,因為會打歪。
雙耳轟鳴,林清許肩膀手臂中彈滿身的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戰友的,他雙眼布滿血絲,像是一個機器。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的有煙花炸開,絢爛無邊。
已經全白的長發被風吹起,林清許擡起眼,灰白的眼睛看向那沒煙火,精神還有些恍惚。
炮火之中,身邊傳來人喜極而泣的聲音。
“太好了,我爹娘他們肯定跑出去了!”
“我妹妹也是,我就知道他們能平安的!”
“哈哈哈哈哈,我媳婦,還有我媳婦肚子裡的孩子都會好好的!就算老子今日死了,也會含笑九泉!”
“這群西洋鬼子,殺不死我們!總有一天,我們要将他全攆出去!”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趙曦已經帶着人離開懷城,現如今已經安全。
“林老闆,你看見了嗎?百姓們都安全離開了,我們沒有後顧之憂了!”
隻是這城也要破了。
林清許當機立斷下命令,聲音沙啞尖銳:“撤!”
這是事先說好的,于是趙達毫不猶豫地招呼人,狼狽地下了城樓,往城裡撤去!
“撤!”
城門已經封死,但城破還需要時間。
他們要靠着這零星的時間逃命。
九死一生。
林清許大口喘息着,因為失血,渾身發冷,近乎麻木,他幾乎是被趙達拖着往水音樓的墓道走去的!
就在他們經過賀府,往水音樓的地方去時,大街上忽然竄出來一道黑影,趙達吓了一大跳,當即就擡手,準備按動扳機,千鈞一發之際,林清許猛地撞了一下趙達的手腕,隻聽“嘣”地一聲,子彈擦着那道黑影,打在牆上。
而林清許因為這個動作,傷口裂開,血水直流!
趙達:“您這是做什麼?!”
林清許捂着肩頭,道:“是賀寶安,不是洋人!”
賀寶安驚魂未定,看見林清許才好點,可憐巴巴地喊了一聲,作勢還要往林清許身上撲去:“清許哥哥……我好怕啊……”
趙達一腳将人踹開,怒罵:“你瞎嗎,沒看見林老大受傷嗎?你他娘的還在這裡搗亂,給我滾!媽的,賀正道這狗賊的兒子怎麼在這裡!”
賀寶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但因為太害怕,又不敢哭的太大聲,隻敢執拗地抓着林清許衣角:“清許哥哥,我擔心你,我害怕見不到你了,才來找你的……嗚嗚……”
“你别生氣好不好,嗚嗚……”
林清許眼神中也有些不耐煩,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拽着他,一起跑!”
趙達:“靠,便宜他了!”
于是趙達,一手扶林清許的肩膀,一手抓着賀寶安馬不停蹄地往水音樓跑!
“轟隆——”
城門傳來巨響,緊接着就是西洋人入城的動靜,那密密麻麻的士兵,還有跟在後面的裝甲車,聲音巨大,想不注意都難。
趙達:“媽了個巴子!來得這樣快!”
林清許:“快走,來不及了!他們馬上就會來這裡!”
衆人跌跌撞撞地往水音樓跑去,那座昔日裡熱鬧非凡的戲樓就在眼前,他們即将進去時,卻生了變故。
隻見天空之中,炮彈齊發,像是墜落的隕石,橫掃整個天地。
西洋人是真的想要毀了這座城啊!
不知是誰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離開那裡!不要進去!”
可是根本來不及了。
在他們即将摸到水音樓的門把手時,這座大樓在他們的眼前轟然炸開!
水音樓被炸的四分五裂,熾熱的氣浪掀起來,幾乎壓過天地,倒映的瞳孔之中,還帶着茫然,林清許他們甚至來不及反應,就瞬間被滿天的殘骸磚瓦瞬間湮滅。
很快,很快。
隻有一眨眼的功夫。
然後剛才生龍活虎的人,在瞬間成了一片廢墟,什麼也看不見了。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有了感應。
懷城外,那被迷暈的趙曦悠悠轉醒,他推開扶着他的小警察,看着已經離得好遠的懷城,嘴唇顫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身邊的百姓掩面哭泣着,望着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人,低聲抽噎。
那徹夜未眠,瘋狂趕路地楚非晚,仿佛察覺到什麼,心口抽搐一疼,宛若刀割一樣,直教他喘不過氣來。
清許,清許……
求你,再等等我吧……
風雲變幻之中,除了争相趕來的青州,還有一處人馬也在悄然趕來。
隻見那騎在駿馬之上的青年眉眼凝重,低聲呢喃着一句:“林渠,字清許。号清安居士,是著名軍事家、教育家、文學家和政治家……生于大安靈犀八年,卒于華國七年十月八日。”
“今日是十月八日。”
“小清許,等等師兄,師兄會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