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的雅間内一片沉寂,似乎所有人都還未從薛信暴斃這一幕中回過神來。
薛信仰面倒在地上,雙手攤在兩旁,嘴角滲着一絲血迹,雙目圓睜,看起來令人心悸。
聽蕭濯雲講述,他是在席間突然痛呼一聲,便身子一歪,向後倒去,“哐”地砸在地上。衆人急忙過去探查時,他已沒了氣息。
林安環視一周,一大桌飯菜幾乎還未動過,兩壺酒則已拆封。圍桌有六張圈椅,因這宴席是為薛信餞行,是以薛信坐于最靠屋内的主位。
陌以新詢問了前後經過,幾人相互補充,将當時情形仔細還原了一番。
今日宴飲共有六人,算是小範圍聚宴,來的都是十分相熟之人。除了薛信與蕭濯雲,其餘四人身份同樣不凡。
楚宣平,單看姓氏便知是皇室宗親。他的祖父翊王爺,是先皇二弟,皇上的二王叔。先皇僅有三個弟弟,至今仍在世的,唯有老翊王一人。
先帝在位時,老翊王便是一位閑散王爺,從不過問軍政,但身為皇親地位始終尊崇。
楚宣平則是老翊王唯一一個嫡孫,很受寵愛,甚至越過他父親,直接被冊封翊王世子,地位尊貴。
古承影,大将軍古恺之子。古大将軍戎馬十餘載,戰功顯赫,至今仍率軍駐守北境,手握重兵。
古承影子承父志,也在軍中任職,卻未憑父蔭,而是自基層磨砺,如今職位尚低,說起來還是蕭濯雲兄長蕭沐晖的部下。不過因為他父親的威名,自然沒有人會因為他的職位而輕視他的分量。
齊淵文,南齊皇子。南齊是楚南邊一個小國,依附于楚已久,年年進貢、朝拜,受楚蔭庇。南齊國君仰慕中原人傑地靈,其子幼時便被送入景都學習中原文化。而實質上講,齊淵文與薛信一樣,是質子的身份。或許也是因這緣故,兩人之間走得最近。
秦介,禦史大夫秦啟之子。按楚朝官制,禦史大夫負責監察百官之職,相當于副丞相,據說這位禦史大夫與蕭丞相有些不合,沒想到他的兒子倒與蕭濯雲相熟。
薛信明日便要離開景都,幾人想縱情一聚,便相約在大家最為熟悉的秋水雲天,說好都不帶小厮下人,就幾人之間宴飲踐行。
聽完這幾人身份,林安暗暗搖了搖頭。薛信之死,嫌疑最大的便是在場這幾人,以他們的身份,無論真兇是哪一個,顯然都會掀起不小的波瀾。
陌以新淡淡掃過一眼,命風青查驗屍身。
“陌大人。”古承影此時道,“此事事關重大,是否應當先禀報皇上?”
陌以新尚未答話,秦介站出來急道:“這還用問!淮南王如今還在景都,薛信卻——哎呀,這可麻煩了!”
林安不由感慨,他們好歹也算朋友,薛信剛死,首先想到的不是傷心,而是麻煩。
——這恐怕就是男人之間的塑料友誼吧。
陌以新道:“各位公子稍安勿躁,本官已派人入宮禀報。眼下要緊的是找出兇手,還請諸位配合本官提供線索。”
幾位公子聞言都面色不悅,但他們也明白自己的嫌疑,再加上薛信身份特殊,他們也不可能倚仗身份甩手離開,隻好點頭應下。
風青此時站起來道:“大人,薛公子是中毒而亡。”
毒殺?在場幾人都是一驚,面色愈發難看。他們同一桌吃飯,喝同一壺酒,為何死的隻有薛信,難道他們都隻是僥幸逃過一劫?
風青仍在繼續:“這是一種名叫‘蕙辛’的毒草,毒性很強,服下後瞬息斃命。而且它的汁液無色無味,很難被發覺。”
“檢查飯菜和餐具。”陌以新簡單道。
“不是飯菜。”古承影身為将門之子,說話幹脆利落,“我們入席後一直閑談,剛點完菜,菜品方才上桌,我們尚未動箸。”
“正是。”秦介也道,“我們素來習慣先飲酒再用膳,可這酒尚未入口,他便已……”
說到喝酒,林安注意到,在座有六人,桌上正好是六隻酒杯,但隻有薛信杯中隻餘少許殘酒,其他人杯中還是滿的。
陌以新也注意到這一點,指了指薛信的酒杯,道:“為何唯獨薛公子酒杯已空?”
“是為了服藥。”南齊皇子齊淵文解釋道,“他偶有胃痛,太醫說不宜飲酒,但他實在好飲,戒之不去,太醫便開出藥丸,讓他每回飲酒前都要服下。他時常抱怨麻煩,也總是以酒送服。”
林安嘴角抽了抽,心中卻是一動——莫非,毒是下在酒裡?
衆人舉杯共飲之前,薛信總會先喝一杯來服藥,此毒瞬時發作,薛信暴斃,其他人自然不會再去喝酒。
下毒之人隻要知曉薛信這個習慣,便可以利用這一點,在一桌六人中單單毒死薛信。
“莫非毒是下在酒中?”翊王世子楚宣平揣測道,顯然也是想到此處。
陌以新沒有接話,也沒有看任何人,隻是負手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風青很快查驗完畢,道:“大人,飯菜都沒問題,隻有薛信杯中殘酒有毒。”
衆人的猜測得到證實,都不甚驚訝,然而風青卻接着道:“其他五隻酒杯中無毒,酒壺中也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