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競野背着黑色雙肩包推開門,偌大的休息室隻有池骸一個人,她坐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麼,表情淡淡。
聽見動靜,她側過臉來,看見他稍顯意外。
賀競野恭順道:“大小姐。”
“有事?”
賀競野也不廢話,徑直坐到池骸對面,從破爛雙肩包裡掏出了瓶狀物,那東西被氣泡膜亂七八糟地纏住,最外層又被膠帶封住,活像非法偷渡來的手榴彈。
池骸微微後仰:“……什麼東西?”
這地方有安檢嗎,□□不能帶進來吧?
“您送的酒,”賀競野實誠道:“我能跟您折現嗎?”
五百萬足夠清償賀競野所有的債務,像在沙漠裡踽踽獨行的人猛然見到一股清泉,這誘惑促使他接受了邱宴遲的話。
她送出去的東西,還得自己花錢買回來。
池骸勾起唇角,眼裡沒什麼笑意:“誰讓你來的?”
“邱宴遲。”
“知道他為什麼叫你來嗎?”
“邱少想知道您會不會……”賀競野頓了頓,“出軌。”
池骸靠在椅背上,姿态輕松寫意,打量着賀競野:“那你覺得我會買下這瓶酒嗎?”
賀競野不知道,但他點了點頭。
反正池骸不買,邱宴遲買。
兩個冤大頭隻要有一個買就行了。
池骸需要時間思考,“不如這樣,你帶我跑一圈,這件事最後再談。”
賀競野毫不遲疑地同意,不死心地想要确認:“是要赢了您,您才會買下這瓶酒嗎?”
池骸微微擡手,手背向外,是個不容再提的意思。
“酒的事,最後談。”
賀競野沒有選擇權。
他跟着池骸剛推門而出,一輛黑色雷克薩斯從環山公路的不遠處顯露車身,像隻冒雨穿梭的獵豹,朝着山頂呼嘯而來,似乎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準備一頭撞上終點的休息室。
周圍人交頭接耳地議論,正打賭這位雨夜找死的是哪一位。
池骸看着那輛車微微眯起了眼睛,平靜的表情終于掀起波瀾,她确認了車的主人,毫不遲疑地掏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短暫的嘀聲過去,賀競野看着池骸前所未有的嚴肅道,“停車。”
電話那邊沒有人回應。
池骸語氣加重:“蔣未,我讓你停車。”
雷克薩斯已經沖上最後一段公路,池骸的話似乎起了作用,車速開始肉眼可見的下降。
“不行,”賀競野有點凝重,制動距離不夠,到終點前肯定不能完全停下來,“告訴他不要急刹,翻車就完了。”
“……”池骸呼出一口濁氣,唇角抿緊,“電話挂了。”
正如賀競野預料的那樣,雷克薩斯根本刹不住,在嘭!地巨響聲中狠狠怼上了旁邊停着的DB11,夫妻倆的兩輛車真正實現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池骸沒打傘,大步朝着雷克薩斯走去。
蔣未打開駕駛座的門,正靠着車狼狽地喘息,雨珠從他臉上滑落,他還有閑心把濕透的額發向後翻去,蒼白的俊臉,滟紅的嘴唇,活脫脫一副雨夜男鬼。
池骸一言不發地揚手。
——啪!
她這一巴掌下了十足十的力氣,把蔣未打的偏過頭去,嘴角滲血,他用舌頭頂了頂口腔的傷口,嘴裡滿是血腥氣,視線落在跟在後面的賀競野身上上,竟然還能笑出來,一把低沉的好嗓子柔聲道:
“消氣了?可以回家了吧。”
池骸沒有回頭,“賀競野,你去看看醫療隊的人來了嗎?”
劇烈碰撞導緻駕駛位的安全氣囊自動彈出,蔣未現在還能笑出來純是還沒疼上來。
萬幸少爺小姐們雖然玩命,配備的團隊也是最好的,醫療隊把蔣未擡上了擔架,雇傭的專業人士開始檢查現場是否有燃油洩漏。
“有肋骨骨折和跖骨骨折的風險,先送去最近的醫院去照個片子。”
腎上腺素褪去,蔣未很快笑不出來了,呼吸急促地躺在病床上,面如金紙,右臉高高腫起,一隻手死死抓着池骸,醫療隊怎麼說都充耳不聞,昏死前最後的印象是池骸沉着臉站在目送他進影像室。
池骸坐在醫院冰涼的椅子上,面上不顯,内心有點煩躁。
她沒想到蔣未性子這麼烈。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她得查查邱宴遲到底是不是董舒的人……池骸偏頭,看見了一個在走廊盡頭遙遙注視她的人。
米伏。
*
蔣未再醒來時,見到了完全意想不到、并且不想看見的人。
米伏抱臂靠着椅背,喲了一聲:“沒死啊。”
“……”蔣未沙啞道:“是啊,讓你失望了。”
米伏沒輕沒重地戳了戳蔣未臉上的傷,幸災樂禍道:“大少爺真是厲害,我還沒見過池骸生這麼大的氣。”
“……”蔣未嫌惡地撇開頭:“你怎麼陰魂不散,我老婆不是說你走了嗎?”
“她說過的話多了,你還句句當真。”
“當然,她對我和對你是兩碼事,”蔣未冷笑,“她會扇我,扇過你嗎?”
米伏語塞,竟然真的從心底萌生了落後半步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