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霄閉上眼睛,青光照耀下隽秀的眉毛微蹙,他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脆弱之色。
公冶情有些着急,狐狸看起來不太妙。
翊離快慰她道:“這是正常反應,很快就好了,放心,不會對明道友有任何損傷。”
看着少年潋滟的臉上滿是誠懇,她心頭稍安。
半盞茶後,明霄睜開眼睛,他神色迷茫,開始回憶自己看到的畫面:
他看到自己小時候沒有化形時候的場景。
畫面中有一隻毛茸茸的赤紅小狐狸,一個穿着繁複玄衣的女子跪坐在昏暗的殿堂中,抱着狐狸落淚,畫面裡看不清女子的面目,他隻是冥冥中覺得這女子是自己的至親之人。
翊離目露沉思之色,想了想他繼續問道:“可有看見别的人或令你印象深刻的物?”
“物或人?”明霄沉吟,“我沒有看見别的人,隻是看到抱着我的女子獨自在一座幽沉肅穆的殿堂裡穿行,身後跟着很多人,我印象裡沒見過這座殿堂。”
紅衣少年将青要蓮華托在掌心,給花蕊裡滴了一滴血,雙手不斷結印,玄奧的符印像流光一樣飛進蓮瓣中。
過了許久,他胸口起伏,喘了幾口氣:“你身上沒有咒法,如果你近期實在倒黴,我建議你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一段日子,避一避。”
說完後,翊離眸子微轉,悄無聲息和明霄對了一眼,随即轉頭面向公冶情。
他面帶愧疚:“要麻煩公冶道友等一段日子了,我需要休息一個月再繼續。”
她颔首道謝:“無妨,辛苦你了。”實際上,她打心底覺得寄希望于命運是件荒唐的事情,但不能拂了明霄的好意。
“剛好我也有事,一個月後再來麻煩道友。”她站起來,準備離開。
明霄突然攔住她:“你要去哪?”
“淩霄教。”
“不能去,如今無涯傳令人界尋你,他們在淩霄教布下重重陷阱,就等你去自投羅網。”他怕少女傷心,終究是沒有說出“追殺”二字,而是換成“尋”。
“有些事我必須去做。”少女神情堅毅。
一旁的畢方翎和翊離,屏氣凝神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淩霄教被屠滅後,半個人界的散修都進去尋寶,這些時日過去,怕是連根草也沒剩下,你去了也無用。”青年雪白衣角在海風中飄拂,語氣斬釘截鐵。
接着他:“如今你是月之一脈最後的傳人,你若是擅自将自己置于險境,你讓你師父怎麼想?”
公冶情頹然坐下,道理她都知道,可是如果不去,又如何甘心。
明霄站起身來,向畢方翎和翊離微微颔首:“二位在這裡稍等,我單獨和阿情說幾句話。”
他拽着她的袖子,飛到海上,設了個隔音禁制。
青年手上浮起月海,按在她掌心:“我替你去淩霄教探查。當年她說要收我入師門,我比你年長,你應該稱呼我一聲師兄。”
公冶情把月海推回去,她想到如今追殺自己的人如過江之鲫,未必能護好月海,不如放在明霄這裡。
“你先前拒絕,現在改變主意也沒用了。我是月之一脈的脈主,我不同意。”
她心裡清楚,之前明霄拒絕是因為他被狐族追殺,怕連累到自己。如今他同意,是因為追殺自己的人更多,他不想自己獨自面對。
“那日在無涯,你已經喚過我師兄了,無論你同不同意,我都是你的師兄。”明霄雙眸溫和的凝視着她,“以後我會護着你,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探查。”
“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她換了策略,“你去妖族幫我照看一下不夜和阿妩,我不放心他們。”
如果想隐藏一滴水,把它滴入大海就是穩妥的方法。
明霄滿眼不相信,他認定了她是想支開自己。
“我承諾在你回來前不去淩霄教,若是違背,便讓我的壽元隻剩五年。”她舉起指頭,對天發了個道誓。
修士築基可活百年,結嬰則能延長到五百年,到了半步飛升的境界,壽元則可超過千年。
她這個誓言,不可謂不狠。
明霄不等她說完後半句,就捂住她的嘴:“糊塗,莫要随便發誓。”
“這下你能信我了嗎?”她擡起頭,看着明霄。
“行,就這麼說定。”明霄神色認真,轉身離去,他端方穩重,一旦接受囑托,定會盡全力完成。
海風凜冽,烏雲遮住皎月,岸邊重新陷入黑暗。
高空中,白色身影袍袖翻卷,三兩息就消失在雲層深處。
公冶情并沒有返回,她拘來靈氣捏了個玉簡,傳訊畢方翎和翊離,告訴他們自己有事,後會有期。
從此,天高海闊,她能用最後的時間做些想做的事情了。
在天上的殘月變圓時,公冶情再次站在黎山之巅。
雪已經停了,放眼望去一片銀白,山巒大地仿佛被封印了一樣寂靜無聲。
她翻手托起一盞七彩琉璃壺,一路上她将自己的道混合着法力注入師父的魂燈,煉制出來的特殊法器,能收攏魂魄,喚醒記憶。
琉璃壺綻放出瑩瑩玉光,周圍似乎有細碎的雪青色亮點飛起,緩緩沒入壺口。
公冶情仔細飛過黎山每一個角落,三日後,壺中鋪着淺淺一層霜雪靈輝,這些隻是散碎的記憶,并無魂魄。
她在虛空盤膝而坐,緩緩将神念浸入到壺中。
流光飛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