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二年，大雪紛飛，月光灑在雪上，白茫茫的一片，黑夜彷佛無處遁形。

秦府，一個身穿一襲黑衣的女子坐在屋頂，束起的馬尾被風吹起，白雪之下，那一抹黑更加亮眼。

秦驚辭看着遠處的萬家燈火，嘴裡嘟囔着什麼，說着便又舉起酒瓶往嘴裡到，酒滴進了她的衣領，涼的她打了個哆嗦，也清醒了點。

不就是入宮為妃嗎，她刀光劍影裡都能闖出來，這有什麼好怕的，她隻覺得可笑，秦家滿門都為大祁血染沙場，到頭來卻落了個功高蓋主的罪名。

她倒是也挺樂意入宮，看看這九龍至尊之人，心到底是怎麼長得，怎能那般無情。

秦驚辭坐在屋頂，思緒飄向了遠處。

十日前北地

仲冬之月，陰冷非常，北地的大地上，落滿了厚厚的冰霜，隔着蒼涼的土地望去，百裡之外是奚丹族群的駿馬奔馳之上。

北營則是大祁離奚丹最近的駐紮地，軍營之外看守的士兵，手握兵器的手都被寒風吹得刺骨，臉頰甚至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紅色，一陣快馬從他們身旁經過。

帶來的冷風，也并未影響他們分毫。

那馬脖子上的挂的鐵甲是難得的玄鐵甲，來的人自然也不尋常。

從馬上下來的人，腰間挂着一綠鐵令牌，彰顯着此人的身份，那人下馬，徑直向遠處的帥帳走去。

恰一陣寒風将營帳的簾子吹起一個小口，從那小口望去，帥帳内坐着的俨然是個女郎，寒星劍眉，明亮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沙盤。

纖細的手指，撥動着棋子，熟悉的推演，可以看出演練了不下百次，她輕擡眼簾，眼睛裡毫無少女的天真。

倒是充溢着清冷的神色。

那挂着綠鐵令牌的人，徑直進入營帳，“将軍，自玉都來的沈兆公公入城了，您是否啟程回遙關？”

那女子停下手中的動作，扭了下長時間不動而有些僵硬的脖子，營帳之中不比外面暖和上多少，但也擋了些寒風。

她的眼神在聽聞“沈兆”二字時，才有了些反應，淡漠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淩厲。

秦驚辭看過傳信的副官，拿起劍台上的佩劍丢給他，牽過随意丢在那劍台上的白狐裘，清淡的語氣丢下兩個字，“回城。”

秦泰收起她的佩劍，随在她後面出了營帳。

面前的将軍不過二十歲，隻比他那還待字閨中的女兒大不了幾歲，可秦驚辭，他卻是頂頂佩服的。

秦老将軍于兩年前的長亭之戰身受重傷，勉強從鬼門關搶回一條命。

上馬作戰是萬萬不能了。

而那時的秦驚辭，不過十八歲，頂着大雪寒天，臨危受命，硬是扳回那了一戰，自此，北地十萬鐵騎無人不服她，也無人不敬她。

女郎又怎樣，秦泰覺得，大祁多少兒郎怕是都比不上一個秦驚辭。

北營距離北地的都城遙關，還需一個時辰的腳程，緊趕慢趕，秦驚辭到了秦府時，玉都來的公公已等候了多時。

秦驚辭脫去擋風的狐裘，遞給守在秦府門口的管家——秦福。

秦福的臉上橫紋滿生，處處透着北地嚴寒所帶來的蒼老，他接過那狐裘，動着沉悶的喉嚨，道，“姑娘，玉都來的，渡哥兒已請他于前廳看茶了。”

秦驚辭與秦福說過多次，不讓他等在門口，可他從來不聽，她隻得道“福伯，我知道了，你先回屋。”

秦驚辭邁步朝前廳走去，脫去那狐裘，到底還是有些冷，她一襲單衣，走過院中。

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那着紫服金帶，踩一雙烏皮履，坐于高堂上的沈兆，隻這身裝扮，秦驚辭已心下了然。

若是不出所料，這便是自當今聖上還于東宮時，便奉在身側的公公，如此陣仗，陛下的心思，不言而喻。

沈兆看着那走入廳前的将軍，一襲黑金衣衫，胸前的雲紋是金縷線所織，衣擺綴着随腳步所飄蕩的寶相花紋，身後随意束起的長發，飄過肩頭，少女的眼中透着殺伐果斷的冷漠。

沈兆一怔，這位和玉都那位還真是相像，他俯身彎腰，出聲道，“将軍，奴才奉陛下之命，将此交予将軍。”

秦驚辭接過那黃卷金軸，不經意間瞟過一旁安泰自若，還在抿着茶的葉渡，她颔首點頭，“有勞公公。”

待下人送出了沈兆，她才卸了氣勢，随意的坐在了葉渡旁，手搖着那卷軸，歪頭看着他道“阿渡，你猜猜這聖旨會是什麼？”

少女的玩味的眼神轉而取代了清冷，飄起的發絲好像終于能看出她也不過是個二十的少年。

那名叫葉渡的男子，眼神淡漠的掃過那卷軸，抿完最後一口茶，放下那茶杯，廳外的浮起一陣冷，他頭上的發帶，随風吹起，他看着屋檐下，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燈籠。

雙頰微起，一抹淺笑浮在了臉上，“驚辭，我是時候回家了。”

話落，秦驚辭一點點的翻開那卷軸，末尾“回都”二字赫然立在紙上，秦驚辭雙眸微怔，看過守着燈籠的葉渡，輕聲道，”阿渡，你怎知他會要我回都。”

葉渡推動身下的輪椅，輪椅發出噔噔的聲音，秦驚辭的手控制不住的向前，卻又及時的收回，葉渡不喜别人幫他。

她以為不動聲色，可葉渡全看在眼裡，嘴角微微上揚，側過頭，看向身後的秦驚辭，他的眼神裡充滿了野心，也飽含着算計，“驚辭，到了玉都，我要你幫我。”

秦驚辭擡手喚來，站在一旁的侍女，取過她臂彎的大氅。

披在了葉渡身上，她立于他的右側，低眉看着他道，“阿渡，我會護你周全。”

***

玉都飄起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天寒地凍，雪落在地上遲遲不化。

白茫茫的一片，映得天邊都亮了三分。

秦驚辭奉旨還朝，她吩咐秦泰留在北地，守好邊境，奚丹雖短時間沒有精力來犯，但邊陲其他的小國，仍不可掉以輕心。

此次回朝，秦驚辭隻帶了三千将士，按照葉渡的計劃，她不會在京中停留太久，但是葉渡的去留，她不能決定。

越往南走，倒是沒那麼冷了，秦驚辭取下大氅，隻穿了件單衣，她不喜歡太暖和，會讓她不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