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你沒事了。”
一隻微涼的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是她,她的聲音依舊平穩。
沈長秋的求生欲讓他越攀越上,越攀越緊,直到冰冷的額頭貼到她的頸側。
“别怕。”她重複說,“别怕……”
她清冷的聲音似乎有什麼魔力,沈長秋從溺水的深淵逃了出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移開捂臉的手,看向那張神似的臉怔怔道:
“我們,我們是不是……見過?”
她的表情有一絲疑惑,但沈長秋沒聽到回答,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山間恢複表面的平靜,心魂未定的大巴乘客擠在平房裡,年長的警察正在裡面進行簡短的心理疏導。
水泥地上蓋着一塊常見的紅白藍塑料雨布,地面潮濕的縫隙慢慢流出了一絲紅色。
危機解除,追逐兩天的嫌疑人也算是抓到,嚴甯終于放下心,抱着暈厥的沈長秋等待救護車前來。
那柄挾持沈長秋的刀,被一個沒出現過的俊朗男人帶着手套撿起,放進了證物袋裡,他問向地上坐着的兩人,“師妹,這人沒事吧?要不,我抱他去屋子裡?”
他看兩人的眉頭有些微皺。
“不用了,隻割破了表皮,救護車快來了,他應該是暈血。”嚴甯冷淡回答,甚至有些冰冷的怒意,“還有,程江,都畢業兩年了,别再叫我師妹了。”
“好好好……沒事就好。”程江明顯愣住,尴尬一笑,轉而看向蓋好的雨布,歎了口氣說:“這人太可惜了,我們追了兩天沒留下口供,還不知道那批貨和金總的下落!”
這時,方才談判時年輕的男警察劉立宏走近,收起手機說:“沒關系,人質最重要,别想太多,我已經和市裡通報過了,繼續查就是了,哎小嚴,你剛才拿的面粉嗎?”
劉立宏是五年前入的隊,程江和嚴甯兩年前畢業時才來。
“所以第一次你猶豫了?你為什麼不開槍?”嚴甯沒有理會劉立宏的詢問,擡頭看向程江,目光很是尖銳。
方才的槍響,就是程江藏在右側的灌木裡開的,但在第一次刀脫離人質時,他明明有機會,卻沒有扣動扳機,這不是可以談判的普通挾持,而是一個正在實施殺人行為的犯罪。
嚴甯知道,程江非常想破獲這起販毒案,他們前幾天才因為此事失去一個同事。
但在同樣的生命面前,不應該猶豫。
“我……”程江自知理虧閉上嘴,随口解釋,“是我沒把握好,還是應該你來,以前你射擊成績總是比我好,地上涼,我把他送進去吧。”
程江被嚴甯這麼質問,心中很是郁悶,但他沒有發作,隻是奇怪嚴甯現在奇怪的舉止,還有藏不住的憤怒。
從認識嚴甯開始,她從不喜歡與人近身,特别是男人,她怎麼會如此靠近這個人,甚至有了這麼明顯的情緒?
這時,遙遠的警笛和救護車聲越來越近。
“哎!同志們到了!”劉立宏立刻岔開話題,“我去叫許隊,疏導工作應該差不多了。”
嚴甯再度看了一眼沈長秋。
姜黃色的沖鋒衣防水,沒染上多少血,倒是他蒼白的臉上落了一些。
嚴甯伸手擦去他臉頰明顯的血,指腹似乎過多的停留在他臉上,眼神也柔和了幾分。
沈長秋的面相很立體也很精緻,甚至稱得上漂亮,隻不過這五官出現在男人身上,多少看起來很好欺負。
而他左眼下,還有一顆淚痣。
見過嗎?
嚴甯心中自嘲一笑,他不可能見過,可她竟然在想是不是真的在哪一天有和他見過。
很快,紅白藍雨布不見了,地面沖了水,心有餘悸的乘客們快速上了車再次駛去K市,最後,隻剩沈長秋放到了擔架上,正在往救護車上運。
嚴甯跟着擔架上了車,給醫生講述了症狀。
“我先走了,麻煩你們。”嚴甯最後說,準備下車。
“别……别走。”沈長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微睜,蒼白的嘴唇嗫喏。
嚴甯猶豫一秒,俯下身,側耳在他唇邊。
“罂粟……山下有罂粟……”他氣聲說。
嚴甯放松的眉眼立刻皺在一起,擡頭看向房屋後的江水。
“等一下……”
她剛起身,卻又被拽住了,沈長秋可憐兮兮地揪着她的手臂越抓越緊。
“手機,手機有證據,還有我的相機……在水裡……”
他說到相機,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還有……還有我的标本……”沈長秋又擡頭嗚咽一聲。
“好好,知道了。”嚴甯安慰拍了拍他的手,取下放在了擔架上,頭也不回地跳下車,沿着沈長秋走過的小路下了山。
沈長秋看着嚴甯遠去的背影,再度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