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沈長秋借着閃電和甯月初模糊的記憶,找到了蠟燭,還好和火柴放在一起。
他們縮在甯月初父母的房間,曾經的床褥被掀在地上,床頭上的白牆有一塊長方形白的顯眼。
那應該是挂相框的位置,那裡或許是一副全家福,甯月初看着那發呆。
年幼的沈長秋不明白這種失去的感受,也不怎麼明白爸爸媽媽這件事,他從記事起就在福利院,但在電視新聞中,他依稀對這兩個身份萌生出期許,但甯月初的哭聲,卻讓他害怕了起來。
屋外打雷,閃電一次次照亮空蕩的房間,沈長秋将甯月初護在身後,坐在曾經睡過一家三口的床褥上。
不久,蠟燭熄了,閃電也停了,甯月初哭不動了。
她哽咽問:“太黑了,沈長秋,你還有蠟燭嗎?”
“有的!有的!”沈長秋嘩啦起火柴,點了三根才重新點亮蠟燭。
“好冷,沈長秋。”她說。
沈長秋将她媽媽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端着蠟燭靠近她,沈長秋忍着嘴角的痛笑着說:“我拿着它,就不冷了。”
燭光照亮兩人的面頰,甯月初突然笑了出來,因為沈長秋臉上布滿了青紫,勉強笑出的唇角,因為疼痛一抽一抽的。
他依舊扯着笑,甯月初笑完,又哭了。
沈長秋再度哄她,他燭火下的眸子轉了轉,說道:“阿甯,你給我講你爸爸媽媽吧!我都沒有爸爸媽媽呢!”
甯月初撅起的嘴放平,她從小孩的視角逐一講述了她的一天,就像幼兒園做彙報那次,她的父母就坐在台下。
起床,早飯,學習,玩洋娃娃,畫畫,午飯,午睡,踢皮球,看電視,晚飯,講報紙,洗澡,睡覺。
每一件事都有爸爸媽媽的參與。
聽起來好幸福,沈長秋舉着蠟燭深深地陷入了幻想之中,甚至蠟燭滴落到他的手指上都不曾察覺。
他也似乎在甯月初這棟不曾企及的“豪宅”裡,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父母的愛。
陽光從東方的窗子升起,他和她從這間房子的大床上醒來,父母帶着和藹的笑叫他們起床。
他和她手牽手,穿過走廊,坐在電視上才有的大理石餐桌上,面前是熱牛奶和方便面。沈長秋想不出什麼其他的了,這兩個作為早餐,是他幻想的頂端了。
接着他們一起在院子裡踢皮球,玩她的洋娃娃。
可一道白光閃過,一切都化作了地上堆積的塵土,沒有陽光,隻有可怖慘白的雷電。
甯月初家裡的一天複述完,沈長秋懵懵懂懂從擁有開始,猛地體會到了失去的感受,他内心空蕩蕩的,酸酸的。
雨伴随雷聲再一次傾灑而下,甯月初捂住了耳朵,沈長秋也幫忙捂住她的耳朵。
“好冷……”她再度說。
沈長秋拿了好多蠟燭,依次點亮圍在他們面前,又用破舊的床褥蓋住他們兩人的小小的身體,好像比福利院的還要暖和一些。
“阿甯,以後我們去昆明吧?”沈長秋望着不斷閃亮的房間,回想起每天看的天氣預報。
“為什麼,去那裡幹嘛,我隻想呆在家裡……”甯月初擡起頭。
沈長秋幻想着說:“電視上都說那裡四季如春呢,去那,我們就不冷了。”
“好。”她揚起小腦袋若有所思點了點,似乎是哭累了,頭靠在沈長秋瘦弱的肩膀上,懷裡抱着小女警的書包。
“那以後……我保護你……”她拍了拍書包。
“好。”沈長秋又笑了出來,扯着傷發出嘶嘶的呼氣聲。
這晚,他們在雨夜中睡着了,兩個小小的人互相依偎,圍着他們的一圈蠟燭很快熄滅,清晨的天氣卻和昨日的預報相反,藍天白雲,陽光真的從東邊的窗戶照了進來。
咔哒一聲門開,甯月初猛地驚醒沖出卧室。
沈長秋跟着跑出去,髒兮兮的兩人卻被厲喝趕出了門,等他們輾轉被送回福利院,才知道,是賣房子的人帶人來看房,這個甯月初過去的家,沈長秋幻想的家,永遠的和他們無關了。
回來後,沈長秋黏在她身邊的同時,給了她一把文具刀,男老師手臂劃傷了之後,沒再靠近過她。
那個冬天,他們一起平穩地過了年,他們肩并肩拍了集體照,他們熬到了春天,他們渡過了悶熱的夏天,但在即将入秋的季節,他們徹底分開了。
這次,沈長秋晚了兩天從鄭姨家跑回福利院,沒見到她的身影,他們說,
她走了。
“去哪了?有人要她嗎?”沈長秋問給嬰兒換尿布的馮媽媽。
“去國外了吧,國外親戚來接她了。”她随口說。
“哦。”沈長秋恍惚點頭。
是電視上那種國外嗎?那真好,但他好像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