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的荒山一樣，這裡的山平常普通，有着秋冬時特有的蕭瑟寂寥，在漆黑的夜裡好像張着大嘴的怪物，試圖把接近它的人吞入腹中。

茱青藏身在一處草叢，所幸月光夠亮，即便在夜裡也能清晰視物。

男子側身背對着他們，隻能看到颀長的身姿，他從懷中掏出比巴掌略大的羅盤向周圍探去，羅盤上的指針立即快速旋轉，發出“铮铮”之聲。

與此同時，茱青感應到更為濃重的妖氣在他們周圍四散開來。

男子察覺到妖物的氣息後并無驚訝和懼怕之色，反倒露出笃定的神情，随即收起羅盤，原路折返。

待男子走遠，茱青拍拍身上的土，對翊貞道：“像不像捉妖師？”

翊貞雖長期在天界，但好在活得夠久，對此亦有所耳聞。

捉妖師往往是一些有靈根有修為的凡人，他們法力不高，需要各種法器來協助自己收妖，通常是師徒相傳或家族相傳，替人收妖獲得相應的報酬，收入也不低。

“捉妖師收的妖物大多為百年千年的大妖。”翊貞道，“這麼小的地方，還真是卧虎藏龍。”

茱青在猶豫要不要幫那捉妖師，方才她看了眼四周，這地方妖物不少，捉妖師看着年齡不大修為也一般，倘若捉妖不成反被妖物所傷，那才不妙。

茱青道：“先回去吧，陰森森地怪吓人。”

遇到危險她自己能跑，帶着翊貞可就說不好了。

到了客棧，隔壁響聲輕微，看來捉妖師已經回來了。

驟生捉妖師一事，茱青後半夜都沒怎麼睡覺，天亮才閉上眼，剛睡着翊貞便來了，借着送早飯的由頭把她喊醒，神秘道：“你猜我在樓下看見誰了？”

“誰？”

翊貞壓低聲音：“隔壁那個，不過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個年紀大的絡腮胡子，我聽他叫絡腮胡師父，好像叫張信。”

茱青咽下鹹菜：“然後呢？”

翊貞：“你…”

分明他是師父，路上的一切他說了才算，茱青應當對他畢恭畢敬才對，現在好像他是茱青的跟班，大清早給人送飯彙報情況，結果換來一張冷臉。

茱青困得颠三倒四，絲毫不知翊貞在想什麼，她幾乎一夜沒睡，有點困意剛睡着就被拽起來硬讓她吃飯，還想讓她笑臉相迎，簡直做夢。

茱青忍着起床氣擠出僵硬的微笑，埋頭喝完稀粥。

不等翊貞說然後如何，隔壁的門又響了。

有一深沉的聲音道：“慕雲，昨晚你勘察的情況如何？”

像是那絡腮胡子。

另一年輕男聲道：“西面的山上有大妖，徒兒深夜前去，無人發覺。”

是捉妖師。

緊接着兩人壓低嗓音說話，應當是打算在今夜收妖。

茱青聽了一會，卻沒聽見貓妖的聲音。

既已得知捉妖師的計劃，那白日就可休息了。

茱青優雅地向着門口伸手：“公子請回，我要睡覺了，晚上還要忙呢。”

翊貞：“……”

随即憤憤轉身。

茱青：“餐盤帶上。”

翊貞：“哼。”

翊貞再次出城，向西走去。

夜間視物受阻，白日他才清楚地看到西山的輪廓。

看清的瞬間，他便寒毛直豎。

山脈如同一隻俯卧的老虎，面露猙獰兇惡之像，山腳的溝壑是老虎的利爪，山尾的坡好似虎尾，僅是一眼，就讓人渾身不适。

腳下的土地凍得結實，周圍的農田裡是低矮的麥苗，有農夫在田中鋤草，天氣太冷時不時搓手跺腳，很是辛苦。

翊貞站在田坎上，和農夫拉家常。

順便把話頭往西山上帶。

農夫道：“那座山會吃人，連骨頭都不吐。”

翊貞：“吃人？”

“那可不，隻要是獨自進去的，就别想囫囵個出來，我們村裡有兩個年輕人不信邪，深更半夜去山裡，結果就沒再見到他們，還有過往的客商，也沒了好幾個，官府派人去查也找不着。”農夫拄着鋤頭擰眉，“小哥，奉勸你一句，白日遠遠看着就行了，夜裡也千萬别去。”

翊貞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看來這妖非除不可了。

茱青睡醒已過中午，睜眼就看到桌前正襟危坐的翊貞，慢悠悠地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