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藏好辣醬,茱青捧着油紙包的鹵豆幹回來了。
翊貞連忙低頭吃面。
茱青向攤主多要了個盛面湯的小碗,把豆幹倒在碗裡,放在中間。
“聞着很香,公子嘗嘗吧。”茱青等翊貞夾過一筷子豆幹,也夾了一個放在碗裡,配着面吃,燭光昏暗,茱青完全沒察覺到碗裡的異樣。
吃了兩口面,她便覺口中如火燒,自言自語道:“這豆幹可真辣,老闆真舍得加料。”
對面的翊貞微微翹起嘴角。
等她再動筷,裹着辣椒的面條全被她塞進嘴裡,辛辣刺激的氣味在口腔蔓延,茱青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嗆得連連咳嗽,在冬日裡竟辣出一身汗。
“快吐出來啊!”翊貞本想看她被辣的表情,沒想到茱青會嗆得這麼厲害,連忙拎起桌上的茶壺倒杯水遞給茱青。
茱青連鼻子裡都是辣椒的味道,她又不願當着别人的面吐出來,硬生生把辣醬咽了下去,眼睛水蒙蒙地流淚,不住咳嗽,見翊貞倒水給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居然是熱水,熱水加辣醬更是嗆得慌。
茱青捂着嘴拼命咳嗽,想把辣醬從嗓子眼裡咳出來,身後突然有了力道,不輕不重地拍着她的背。
“謝…咳咳,謝公子…”
咳了半晌,茱青才回過神。
她沒加辣醬,這是清湯面,老闆更不會加。
茱青懷疑地看向翊貞,翊貞眼神閃躲。
“您都活了快一萬年了,幼不幼稚?”茱青近乎崩潰,什麼仇什麼怨啊,她壓低聲音,“這樣欺負人,好玩嗎?”
她不是不能吃辣,凡間的菜她吃過不少,酸甜苦辣沒她吃不了的,但也不能把辣醬當飯吃,翊貞想出這辦法,把她當仇人整嗎?
然而茱青也不想跟翊貞太計較,翊貞讨厭她不是一天兩天,從露華宮他打傷她開始,茱青就沒覺得自己能和他搞好關系,她唯一疑惑的是,翊貞為什麼那麼讨厭她。
翊貞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往茱青的面裡加辣醬,或許是想看茱青出醜的樣子,或許是單純想逗她玩。
反正他就喜歡看她在他面前吃癟。
這話又怎能對茱青說呢。
翊貞還沒想好說辭,茱青便不再理他,低頭吃面。
臨走時他主動付了錢。
安國都城名曰永安。
意為永世安甯之意。
茱青站在一處石碑前,上面有以永安為題寫的詩,她讀了兩句,歎道:“雖叫永安,但安國邊境戰事不斷,常與北邊的夏國起紛争,哪裡算得上永安。”
翊貞道:“許是安國皇帝的希冀,我看過他們的國志,建國二百餘年,光是都城就換了三個稱呼。”
石碑臨河,茱青沿着河邊緩步而行,聽翊貞這麼說,笑道:“公子還看過安國國志?”
“翻過兩頁。”翊貞道,“既要下凡,自然得略略了解一些。”
下凡之前他心煩意亂,随手翻了本書打發時間,恰好是安國志。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找個客棧吧。”茱青放眼望去,視線最遠處,是一座三四層的高樓,四周裝點的炫彩奪目,走近看時,牌匾上寫着“明月樓”三個大字。
明月樓既是客棧又是酒樓,且其中裝飾多為金銀器,想也不用想這便是永安城數一數二的酒樓。
翊貞依舊要了兩間上房。
臨睡之前,茱青小心翼翼敲開翊貞的房門,翊貞正要就寝,此刻穿一身白色中衣,比起白日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氣質,沒穿外衣的他好似更平易近人。
茱青上下打量翊貞,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很快挪到翊貞臉上:“公子明日有什麼安排嗎,要不要我提前準備?”
“準備什麼?”
茱青自然而然坐在凳子上,商量道:“公子這次在安國打算用何種身份,要繼續做遊方大夫,還是換個别的,比如教書先生,行走江湖的俠客?”
雖緊閉門窗,脫了外衣的翊貞還是覺得冷,他從衣架子拿下外袍披在肩上,又抱了手爐在懷裡。
貴的客棧就是好,連手爐都給客人備着。
茱青的目光不自覺流連在翊貞臉畔,看多他疏離的模樣,現下他因寒冷嘴唇發白,指節微微泛紅,頭發松松落在肩頭,尤其一雙含情眼,映着燭火頗為勾人,他懶懶靠在榻上,倒多了幾分病弱的美。
茱青心道,看在這幅場景賞心悅目的份上,暫且原諒他剛才給她碗裡藏辣醬的事。
翊貞靠在軟枕上,垂下眼簾想了一陣,終究也沒想出個什麼名堂。
翊貞道:“明日再說吧,今夜好好休息。”
趕了一天路,他困得隻想睡覺。
他既不急,茱青自然不會上趕着給自己找活幹,臨關門前,她想起一事,半個腦袋探進門内,笑道:“明日陪公子去買衣裳,公子别忘了。”
榻上的翊貞一愣,亦回她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