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一陣響動,翊貞穿好外衣,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重新點亮蠟燭。
借着微弱的亮光,茱青終于看清了翊貞,他披散着頭發,一身素白的寝衣,神情冷淡,盡管茱青離他隻有兩三步,他卻怎麼都不擡頭,也不看她。
茱青習慣他對自己冷漠,并沒有當回事,而是在榻上坐下,從懷裡掏出一沓符紙。
“我不在您身邊,您記得把這些符紙帶在身上。”茱青指了指上面一記紅印,解釋道,“這個是我的血,每張符紙都有一滴,裡面存了微弱的法術,如果遇到危險,點燃符紙,法術會以您為中心,短暫擊退要傷您的人。我用法力感受過永安城的氣息,很幹淨沒有妖氣,這些對付凡人夠用了,萬一我預判有誤,對方是妖您應付不來,符紙燃燒時我也能感應到,會第一時間回到您身邊。”
翊貞取過符紙翻看,大概有十二三張,每張最底下都有血做的印記,滴落成不規則的圓形。
這麼多血。
翊貞道:“手伸出來。”
茱青明知故犯,伸出沒有割破的手。
“另一隻。”
她沒辦法,隻好将那隻手伸了出去。
中指和無名指各有一道口子,此刻血液凝結成痂,在白皙的手指上顯得格外明顯。
翊貞突然很想摸摸那道傷口。
他還以為茱青第二日會直接離開,沒想到她會來找自己,還用她的血為自己做了護身符。
他擡頭看了一眼茱青,像想到什麼似的,抿嘴笑道:“做你師父這麼久,還沒教過你東西,既然你懂如何用血做護身符,不如我教你怎麼省點血,同時将護身符的效力擴大幾倍,省血省法力,怎麼樣?”
“真的!”茱青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翊貞為老不尊欺負她這麼久,終于被她一片赤誠感動,肯教她點本事了。
茱青笑容純粹可愛,翊貞心中一動,很快又挪開目光,鎮定自若道:“這還能有假,你過來。”
茱青聽話地坐在翊貞身邊。
翊貞往裡挪挪,小聲告訴茱青口訣,半仰着癱在靠背上,支着下巴看茱青運氣結印。
“懂了這個竅門,以後你隻需要芝麻粒大點的血,就能和護身符相互感應,得到被保護人的具體位置。”翊貞拿起護身符,“而不是這麼大一片,看着就手疼。”
護身符護體不難,難得是靠微弱的氣息相互感應,茱青的法術強度不夠,隻能用血量取勝,血越多,存在裡面的法力越多。
茱青試了幾次,果然比她之前的有用。
她驚訝地看着泛着紫光的護身符,嗖一下散成白煙,力道沖得櫃子門窗哐啷響,她興奮地指着白煙回頭對翊貞笑:“我學成了!”
翊貞低眉,淡淡道:“學會就好。”
這麼簡單的法術,原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茱青從袖子掏出一個精緻的荷包,将護身符整整齊齊疊好,塞進荷包系緊。
“您千萬别忘了。”茱青道,“我跟趙公子商量過,每十日休息一日,休息那日我陪公子一同出診。”
“好。”
茱青見翊貞始終不鹹不淡,突然沒了說話的欲望。
翊貞如果不想讓她去教趙婉清,大可直接說出來,她又不是非去不行。
茱青剛才還一臉興奮,現下也蔫蔫的,她道:“公子既然累了要休息,我就先走了。”
翊貞依然隻說了一個字:“好。”
她真的讨厭死他了。
他倆在凡間三四個月,再加上露華宮那一年,就算是陌生人也該混熟了,即便身份有别做不了知心好友,但普通朋友總是能做吧,可翊貞呢,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他為什麼生氣,為什麼不高興,從來不跟她說。
甚至于已經過了好幾天,茱青才後知後覺原來當日他那種反應是在生氣。
她好累。
猜人心思好難。
茱青隐約有些焦慮,以他的脾氣性子,若是遇見命定之人也這樣古怪,哪有女子會喜歡他。
萬一他的情劫始終過不去,她也得陪他耗着。
茱青站在廊下吹着冷風,她本想看會星星再去睡,結果今夜烏雲滿天,看不到一絲星光和月色,她悶悶垂着頭,在走廊上坐下,院子裡的積雪反出細碎的光,是昏黃的溫暖的色澤。
茱青回頭,翊貞屋裡的燭火已經熄了,房間被黑暗吞噬,看不清裡面都有什麼,就像她也看不清翊貞。
她看得太久,久到風吹亂頭發,發絲迷了眼才别開臉。風不大,很舒服,茱青摸摸滾燙的臉頰,冷冷的風吹在臉上正好,她呼出一口熱氣,再吸一口涼氣在腹中。
她需要用這種方式冷靜。
“别拉着臉。”茱青自言自語,她伸出手,慢慢在指尖生出一朵藍色的小花,是寂寥冬日裡為數不多的鮮豔色彩,她經常這樣逗自己開心,在那日翊貞為她澆灌瑤池仙露時,她最先想到的,就是開花給他看。
翊貞也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