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貞坐完診，走在回竹園的路上，他沒迫切地想回去，也沒有忙碌一日結束後的松快，就那樣不急不慢地走着。

天還沒黑，街上也還都是人，行人嘴裡呼出一道道白霧，是獨獨屬于冬日的浪漫。

茱青離開他已經八日了，她剛走那一兩日，翊貞總會下意識向左手邊看去，往常茱青就在他身邊聽他說話，如今每每回頭，身邊總是空蕩蕩的。

原來他會這麼快習慣一個人的存在。

蘭芷殿内燈火通明，盡管夜已深了，仍傳來女孩的嬉笑聲。

茱青搖着骰子，和趙婉清打雙陸。

她今晚手氣奇臭無比，趙婉清連赢她六局，仰面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哈哈大笑，邊笑邊指着茱青道：“師父你又輸了，還得再喝一杯。”

宮女笑着為茱青添滿酒，茱青也不推讓，仰頭喝了個幹淨。

“去熬點醒酒湯。”趙婉清吩咐完宮女，手腳并用挪到茱青身旁拉着她胳膊細細端詳她的臉，“你沒醉吧？”

看茱青臉紅紅的，像是醉了。

茱青搖搖頭，腦中十分清醒，這酒是果酒，一點勁兒都沒有，她當白水喝都沒問題，哪裡會醉。

說起醉，她還真的醉過一回，剛修成人身時她喝過一壇子烈酒，喝時隻覺又甜又辣滋味甚怪，剛回南恒山便倒地不起，一氣兒暈了三天兩夜，醒來時天旋地轉，東南西北分不出來，走路腿都打飄。

趙婉清從她手裡拿過骰子，遠遠扔進盒子裡：“沒醉就好，後日你得回竹園，你哥哥那麼兇，他要是知道你喝醉了，非得說你不可。”

茱青噗一聲笑了出來：“哪兒那麼吓人了。”

翊貞再不近人情，不可能連她喝酒都管吧。

趙婉清躺倒，用手摸弄茱青披在背後的頭發：“師父，我真舍不得你回去。”

茱青會的東西多，玩起來認真不敷衍，說話做事又有趣，還跟她一樣是自來熟，比跟宮女玩有意思太多了。

她除了每天早上去給母妃請安，中午陪母妃吃飯，其餘時間都和茱青在一起。

空氣中安靜了一陣，茱青突然道：“那我就不回去了。”

“嗯？真的？”

她沒有感應到護身符傳來的氣息，翊貞應當安然無事。

這幾日翊貞應該過得很好吧，沒有她在身旁吵着她，不必日日聽她說許多話，若她回去，翊貞又要因為她煩心。

“你不是說你過幾天要回公主府嗎，我就陪你到年前吧，不用再折騰一趟了。”

到過年時皇宮的事多起來，趙婉清的公主府也得張羅布置，本來定好茱青回去那日，她正好回公主府，除夕再回皇宮和皇帝妃子們一同守歲。

趙婉清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下來：“你哥哥那邊好交代嗎？”

茱青嘴角微揚，無所謂地笑了笑：“哥哥他沒那麼想見我，我要是不在，他會更高興。”

趙婉清臉上帶了絲心疼，抱住茱青的手臂摸了摸。

茱青的事她聽趙恒說過幾句，茱青有多怕她兄長，面對兄長唯唯諾諾她都有所耳聞。

她裝作開心的樣子道：“那你就多陪我幾天，公主府早就準備好了，我們明天就過去，在那兒可比在宮裡自由，我要不是想母妃，也不大愛待在宮裡的。”

趙婉清也不舍得茱青，能讓茱青陪她玩，又能讓茱青少見她那個難纏的哥哥，去公主府算得上一舉兩得。

想到明日就要回公主府住，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趙婉清興奮地睡不着覺，索性讓茱青和她睡在一塊，兩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次日，趙婉清告别母妃，回公主府。

得知茱青暫住公主府，趙恒最為欣喜。

他無事不得進宮，茱青進宮也就見過幾面，還得借着看趙婉清的由頭，現下茱青住在宮外，他去公主府便沒那麼多顧忌。

翌日清晨，茱青一開門，便看到趙恒在他房門口，手裡拿着一束紅梅。

他穿着雲水藍的外袍，内裡是同色的交領衫，披着月白的鬥篷，少年意氣風發眉眼帶笑，見到茱青扭扭捏捏遞過紅梅，柔聲道：“王府新開的梅花，送給你插瓶。”

茱青接過紅梅，問道：“殿下怎麼來了？”

趙恒就算來公主府，也得先去看趙婉清，來她這兒做什麼。

趙恒笑道：“剛去見了她，她說要給梅花找個相配的花瓶，我沒事幹，過來看看你住不住得慣，問問她這幾天學的怎麼樣。”

茱青松了口氣，趙恒送她紅梅難免讓人多想，原來不止給她，趙婉清也有。

不怪她想歪，她有過與人相愛的過往，男子若是突然獻殷勤，十有八九是有别的心思，如今看來，趙恒隻是為了趙婉清和她多來往罷了。

茱青把紅梅遞給公主府的下人，示意找個花瓶擺起來，笑眯眯道：“學得挺好，這兩日開始紮馬步能堅持半炷香了，她昨天還跟我說入睡比以前更快，睡得也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