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廚娘雙手接了哄道：“我的乖孫兒喲，奶奶抱。”又顯擺道：“烏家姑娘手藝是不錯，針腳細，花也繡得好。襯得我家孫兒更好看了，跟個小少爺似的。”

這個婆婆，就愛顯擺自己的能力，但凡得了賞或是從外邊得了什麼東西能念十天半個月。豔紅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面上不敢顯笑問道：“娘，我弟弟的事，您幫忙問了嗎？”

向廚娘隻是笑着逗孫子漫不經心道：“隻怕有點難，想去大公子那的人太多了。”

“娘，您可是三太太的娘家送來的，打小就在三太太身邊伺候的，如今又升遷了，憑您的臉面也不行？”

向廚娘也不是個傻的，自然知道媳婦在激自己，慢條斯理道：“三太太才接了擔子，忙得腳不沾地，我看着都心疼，不想為這些小事惹她煩心，若你家弟弟實在想去大公子院裡伺候，讓你娘送十貫錢來，我同她把這個事情辦妥了。”

“怎得要十貫錢，烏家的就送了這麼一件小襖，自家人反倒貴了，這是什麼說頭？”豔紅小聲嘟哝，心下一細想，這幾日向廚娘把烏芹兒誇了又誇，越想越不對，這莫不是有别的什麼由頭吧。

烏芹兒自然不止送來了這件小襖，還有一壇好酒，兩包雪花怡糖，向廚娘都收起來了，酒留着節下送禮，糖偷偷給小孫子甜嘴，這個媳婦但凡家裡有什麼東西就往娘家卷，這點心眼向廚娘還是有的。

“若你弟弟想去表公子那邊，我不收錢。”

豔紅隻得咽下了氣，哄着央求：“娘，還是大公子那好，表公子終歸不姓施，不是正經主子，我家裡多艱難，您是知道的。一下哪裡能拿出那麼多來，求您正經想想辦法吧。”

向廚娘将孩子往豔紅懷裡一塞拒絕：“一個錢也不能少，這遭少說有七八個人要打點，這裡面的事情可多了，十貫錢還是要賣我的老臉，換其他人試試看，少說也要十七八貫。”向廚娘是打定了主意想把豔紅這些年偷拿回去的都撈回來。

豔紅知道若這事沒辦成在娘家更擡不起頭，少不得要自己的私房錢去貼補些，帶着荷包抱着孩子回娘家商量去了。

烏芹兒晚間當值回來，又提着幾個紅薯，見烏爹已經買了肉回來了，烏豆豆正守着那塊肉，見她回來咧嘴笑問：“姐，今天吃炖肉嗎？”

“不吃。”烏芹兒把紅薯從竹籃拿出來，往裡墊了塊幹淨的布，才将肉放進去，又找出一塊幹淨的布蓋在上頭，提着籃子就往外去，豆豆見了扒住她問：“姐，你要拿哪去？”

烏芹兒扒拉開他的爪子道：“這是買來送人的。”

豆豆癟着嘴，小臉繃得緊緊的，烏芹兒看他瘦得像個皮猴的樣，歎了口氣，拿到廚房切下一小塊，用小碗裝了依舊放在房裡的桌上。

“等我回來給你炒肉片行不行？”

豆豆立即轉悲為喜，連連點頭，烏芹兒提着籃子出去了，清瑩的月光撒在巷子裡的石子路上照亮了她修長的身影。

到了向廚娘院裡，她住的單個的院子，和烏芹兒他們合住的大院子隔了一條巷子，烏芹兒叩響了院門喊：“向嬸子在家嗎？”

向廚娘端着燭台出來，瞥了一眼她提着的籃子，心裡明白她的來意，嘴上問：“你這妮子，這麼晚過來也不點盞燈，當時摔着了，外邊冷快進屋暖暖。”

向廚娘拉她進了正屋，屋裡點着燒得旺旺的炭盆。

“嬸子事多，怕煩着嬸子，想着晚飯間是個空檔，今天月光大也不妨事。”說完烏芹兒又将手裡的竹籃遞給向廚娘說：“前兒下雪，豆豆嘴饞想吃炖肉，今日才得了空給他做，想着嬸子便多買了些，送些與嬸子。”

向廚娘嗔怪推拒：“給豆哥兒多補補才是，做什麼想着我。”

“嬸子收下吧，多勞嬸子費心了，這些是應該的。”

向廚娘推兩三次才收了，抿嘴笑道：“你看我，竟然忘了，連茶也不招呼一杯，扯着你幹說了半天話。”

說完高聲往喊：“豔紅，泡茶來。”

“豔紅、豔紅。”喊了兩聲，豔紅不在，外邊向家小兒子向陽聽見母親叫人，從他屋子出來探頭回應：“娘，大嫂往娘家去了，你不記得了？還沒回呢。”

天天往娘家跑，心都野了。

大媳婦不在向廚娘指使小兒子道：“那你去，竈房櫃子裡放着茶葉。”

烏芹兒勸：“嬸子别忙了，我略坐坐就走。”

向廚娘笑着拍她的手安撫說：“你先别急着走，既然來了怎麼能不吃嬸子一口茶。”

烏芹兒躊躇問：“謝謝嬸子，我來是想問問托您的事有信了沒有？”

向廚娘得意一笑：“我既然應承你，哪有辦不成的。選人的事三太太交給了吳管事，他家媳婦與我關系好，我一說準成。”

“多謝嬸子了。”見向廚娘說得輕松，這事有影，烏芹兒心稍微落了地，臉上的笑也浮現出來，恰巧向陽端着茶掀簾進來，烏芹兒生的柳葉眉丹鳳眼，平日裡少笑讓人覺得冷清，此時眉眼舒展開來在搖曳的燭光下如明珠生暈，似美玉瑩光，秀麗之極。

向陽不由心中一動，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柔情。

向陽是去年才跟着他娘一起來的施府，時間短又每日裡跟着三老爺在外頭跑，府裡好些人都沒認全，借着端茶暗地裡情不自禁打量眼前的姑娘，烏芹兒見生人進來低頭斂去了笑意，喝了一盅茶便起身告辭，向廚娘給她尋了個紙燈籠照着。

這丫頭不一般，要強又有主見，向廚娘感歎：“烏家的是個不成器的，這樣的事讓一個小丫頭來低頭求人。”

向陽見人走遠了還翹首望，向廚娘輕咳一聲，向陽這才回過神來，把院門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