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裴行之漸有些興緻,撩起衣袍坦然坐在草垛上。
“早在我離京時,就見安王的幕僚往這處來,這會兒估計被奉為座上賓。”蕭然枕着胳膊仰躺下,扭頭看着裴行之的側影:“徐苑,吏部侍郎之子,裴兄總該知曉吧。”
“嚣張跋扈,目中無人,暗慕蘇家二女兒。”裴行之淡淡道。
“這就對了。”蕭然微阖上眼:“吏部侍郎是二皇子的人,而蘇大人科舉出身,是新起之秀,二皇子那人向來眼毒,定不會放過蘇家這塊肥肉,徐公子戀慕蘇小姐,少不了他推波助瀾,若兩家聯姻事成,蘇家自然也歸屬于他。”
“隻不過嘛。”蕭然頓了頓,接着道:“這婚事還需要一個引子,可不巧,我今早便在客棧遇到了徐公子。”
“引子是聖女?”裴行之直戳了當,心中清明:“如此說來,得了聖女指示,這姻緣倒顯得順利成章。”
“裴兄厲害。”蕭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拍拍裴行之肩膀,玩笑般道。
裴行之顯然已經習慣,繼續問:“安王,二皇子,還有一方是誰?”
蕭然笑而不語。
裴行之似猜到什麼,眸色一沉:“别太看得起自己,皇族裡就屬你最不受待見,如今見着聖女了?”
“見到了。”蕭然站起伸了個懶腰,三個骰子滑落掌心,被他抛上空又接住。
吊兒郎當的模樣讓裴行之皺眉,他不欲多留,開口道:“我先行回去,你也盡快。”
“裴兄慢走。”蕭然招招手。
裴行之無奈歎息,他離開後,黑衣人随之消失不見。
巷子頓時沉寂下來,蕭然笑笑,三枚骰子在他手中化為齑粉,從指縫間飄落于地。
他拍拍手,沒事人一般離開巷子。
京城的天,早該變了……
黎玥趕到鎮口時,琳琅已急得在石碑邊團團轉,這是他們一早約定的地方,若走散就在此處會面。
“小姐你可來了。”
遠遠瞧見熟悉的影子,琳琅不禁快步來到黎玥面前。
“賭坊裡'嘩'地一下跑出那麼多人,直把奴婢沖得暈頭轉向。”琳琅驚魂未定。
她當初等在坊外,完全沒料到這種情況,等回過神時,小姐便不知躲到哪兒去了,雖想回去搬救兵,但心知如此會暴露小姐私自下山的事,遂也隻能焦急地等在鎮口處。
“不過是多跑跑,放心,沒甚大礙。”黎玥安慰道。
【賭坊的人向來狡猾,小姐指不定是輸了錢,一氣之下得罪賭徒才會被追趕。】
腹诽聲傳入黎玥耳裡,她嘴角微抽,若非必要,她本無意探聽别人心聲,奈何自家丫鬟這心聲太大,想不聽到都難。
“小姐快回吧,要是有人找來便遭了。”琳琅忍不住催促,滿眼擔憂。
黎玥點點頭,和琳琅原路返回,不過這次并未上山,而是順着一條林間小道往旁的方向走。
擡手拂過層層低垂的枝丫,綠蔭掩映處,隐着一處四合院落,灰白院牆,朱紅漆門。
守門人見是黎玥,立馬畢恭畢敬地打開大門,垂眼立在一旁。
黎玥擡步踏入門扉,白衣勝雪,長袖飄動,面上覆以輕紗,眸色幽深,别有一種清雅韻緻。
庭院内鋪陳古樸,多植以翠竹,池邊鯉魚躍動,亭前花草繁茂,她沿石子小路而行,繞過幾轉回廊,停在正堂門外。
“聖女,今日家主面色不善,多加小心。”管家王采悄聲提醒。
“多謝。”
黎玥深吸口氣,淡然走進屋内,朝屋中兩人行禮。
首座上的男子大抵不惑之年,身着玄色錦袍,目光炯然有神,即便是坐着也威嚴不減。
此男子是黎族家主黎硯峰,黎族傳承百代,最重血統,但越往後嫡系一脈越薄弱,到黎硯峰一代,隻有其兄妹三人的血統最為純正。
黎硯峰的二妹黎瑤,正是黎玥的母親,黎玥本不姓黎,而姓李,當年黎瑤不顧家族反對,一意孤行嫁給江湖少主李玉明,結果李家被仇家滅門,全家上下唯有黎玥活了下來,黎硯峰将她帶回,為她改姓,養在三夫人名下。
而三夫人是黎硯峰三弟黎玦之妻,黎玦常年奔波在外,隻留下三夫人葉婉獨守空閨。
此時坐在側首,身着深紫色纏枝花紋長裙,發間插着玉石步搖的婦人便是葉婉,她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黎玥。
屋裡氣氛一時僵住,直到黎硯峰開口打破寂靜:“我派人上山尋你,那人禀報你不在,是何故?”
低沉的聲音響起,無端施以威壓。
黎玥面色如常,不急不緩道:“玥确實離山去往山下小鎮。”
黎硯峰端起案上茶盞:“作何解釋?”
“玥私以為親近百姓的聖女遠比高高在上的聖女要好得多。”
“所以你是去體察民情了?”
黎硯峰拂開茶沫,白色水汽漫上張剛毅的臉龐,讓人看不清喜怒。
“是。”黎玥臉不紅心不跳。
側座的葉婉見狀厲聲道:“聖女代表整個家族的顔面,你私自下山,不知通禀,可有把家族放在眼裡?”
葉婉的獨子黎景曾因黎玥的緣故被驅逐在外,為此她一直懷恨在心,見到黎玥更不會有好臉色。
“夫人此言差矣,近來家中客人多,且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若因為自身這點事擾了家主會談,豈不是更損家族利益?”
黎玥話音剛落,葉婉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道嬌俏聲打斷。
“玥姐姐說得在理。”
聽到這聲音,黎玥眼睛一亮,救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