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兒離家一事着實蹊跷,她初來京城,認識的人少,誰會無緣無故幫她?若真結交好友,依她藏不住事的性子,應當會向自己透露幾分,自己不會一無所知。
若非好友,便是親人,而能幫到她,且實力不小的人,唯有三舅。
黎玥站定,蹙眉凝望黎玦窗前透出的燈火,擡起手又放下,猶豫再三,不知該不該敲門,今夜的确有些晚了,冒然攪擾怕是不太好。
她在原地打轉,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黎玦衣着齊整地站在門處,隻是頭發披散了下來,眉目映着燭火暖光,一派溫和。
“小玥兒站外面,不如進來說話。”他笑道。
事已至此,黎玥收回思緒,微點下頭,擡腳進屋。
屋内陳設極其簡單,除了必要的桌椅和床榻,再無過多裝飾。
黎玦站在門口望了一眼夜色,雙手掩好門,轉頭示意黎玥在桌邊坐。
桌上燃着油燈,黎玥斂起裙衫坐下,帶起一陣袖風,火苗“呼”地竄起,搖曳幾下後方慢慢平複,她凝神想着如何開口,再擡眼時黎玦已坐在桌子另一側,他似乎并不着急,悠悠看着桌前人。
“三舅,慕兒一事您可知曉?”黎玥問。
“小丫頭性子沖動,又有思慕之人,獨自離京不算意外。”黎玦神态自若。
好嘛,就她一個人最晚知道。黎玥腹诽。
“三舅幫的?”她開門見山,雖是疑問,但語氣多了幾分肯定。
黎玦聞言挑了眉梢:“小玥兒如何笃定?”
“直覺。”黎玥抿唇露出一絲笑意:“若不是就算了。”
“慕兒那小丫頭前兩日來找我,我這個當叔叔的,哪能看侄女如此傷心,幫個小忙而已,未嘗不可。”黎玦大方承認。
“家主可知曉?”她問。
畢竟是人家的女兒,說走就幫人走,外邊危險重重,若有個三長兩短,誰來負責。
“知曉如何?不知曉又如何?”黎玦漫不經心,回答也模棱兩可。
不知為何,提起黎硯峰,黎玥敏銳感到三舅的語氣裡暗含一絲不悅,哪怕微不可查,隻有短短一瞬,她亦能捕捉到。
她欲轉移話題,黎玦先她一步開口:“小玥兒想要舅舅幫你不?”
“什麼?”黎玥不解。
“離開黎家,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聲音仿若帶着蠱惑性,在一片寂靜中格外清晰。
話音剛落,燭火晃了一晃,滿室燭影搖曳,落于黎玦的面上,他眼中含着笑意,靜靜凝視桌對面的人。
黎玥陡然一驚,面上險些繃不住,有種被看穿心思的危機感,但奇怪,她自認為在黎家将心思掩蓋得很好,連黎硯峰都不曾察覺,三舅常年在外,又怎麼會看出?
或者說……黎玥心下稍定,三舅的這句話意在試探。
“出去玩玩,透透氣,自然是心之所願,慕兒那小丫頭能輕松脫身,是因為她擔子輕,而我哪能如她,我若走了,重擔往哪擱?聖上怪罪,一個都逃不脫。”黎玥愁眉苦臉,但也是在就事論事,并未延展,對于黎家人,她不能袒露真實心思
——擺脫整個黎家和聖上。
哪怕是最親近的三舅也不行。
“原來是這樣。”黎玦笑:“那等閑下來,三舅帶你出去。”
“多謝三舅了。”黎玥按規矩道謝,憶起上次黎玦承諾的話,複道:“自三舅回來,都沒空見上兩面,上次三舅說,若我問起什麼,定當知無不言,如今可還作數?”
“哪有不作數之理。”黎玦朗聲道:“玥兒盡管問吧。”
“玥兒想問。”黎玥擡眸,神情嚴肅起來,身子略微前傾:“當年李家果真是因江湖令被滅?現今,真的江湖令又在何處?”
黎玦聞言,罕見地露出一絲驚訝,手指輕敲桌子,嘴角笑意不變,眼神卻逐漸沉郁:“玥兒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不重要。”黎玥搖頭,正聲道:“重要的是,三舅的回答。”
此話一出,頓時,屋内久久沉寂,靜到落針可聞。
良久,黎玦輕笑一聲打破甯靜,眼睛瞥向别處:“事關江湖令,還是别問為好。”
“為何?關于玥兒身世,關于爹娘,為何不能問?!”黎玥差點站起來,意識到自己魯莽,緊了緊拳頭,又默默坐回去:“三舅是怕玥兒知道的多了,容易引禍上身,還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玥兒大了。”黎玦歎,比起前幾次,這次要顯得真心許多。
他接着道:“三舅可以告訴你,李家确實是因江湖令所滅,至于真的江湖令,三舅也不知在何處,不過玥兒,以你目前的境況,萬萬不可輕易在人前提起這個,你有自己的麻煩沒解決,思慮過多,反而會亂了方向,這是三舅給你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