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八岐宮。
藥王黟不到卯時就被叫起來了,困得要死,撐着眼睛一邊慢吞吞往外走一邊聽身旁的人說話:
“小宮主,凡是手裡沒捏着什麼緊要任務的宮裡人這幾天都陸陸續續回來幫忙布置大會了,另外還有幾個實在趕不回來的,您看看,這是名單……”
其實這些事都不經過他手,決議是老宮主下的,他隻負責在下面扮演個點頭捧場的角色,于是身旁的人叽叽喳喳地講,他擱一旁渾渾噩噩地點頭。旁邊匆匆忙忙抱着各種東西穿過來穿過去的宮人朝他彎腰問好,他也跟着點頭,這麼點來點去,他莫名覺得自己像隻在地上刨食兒的雞。
靠。
他被自己的想法整笑了,也真笑了出來,頓時還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宮人還在念叨:“……另外,老宮主說,這次同期大會由您來負責主理。”
“什麼?”藥王黟更清醒了,“我來主理?不兒,他人呢?”
“老宮主閉關去了。”
藥王黟冷笑:“這老混蛋,早不閉關晚不閉關偏偏今天閉關,他故意的是吧,把這種鬼事情攤到自己親弟子頭上,虧他幹得出來。”
底下人不知道同期大會為什麼提前,他們幾個還能不知道長老會在打什麼鬼主意嗎?說到底藥王杜就是膽子小,把爛攤子扔給親傳弟子後腳底抹油跑了,美名其曰明哲保身去了。
宮人早就習慣了老宮主和小宮主之間動辄就開罵的關系,等小宮主罵夠了,他若無其事地接上話,繼續講事。
“慢着。”從困勁裡清醒出來的藥王黟把剛剛宮人說過的話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察覺出了不對味的地方,“你說所有人都回來了?衛道月那家夥呢?”
打哪兒說的“所有人”,我說的明明是“手裡沒要緊活兒的人回來了”。
宮人在心裡翻白眼。
再說了,衛道月是長老會那邊的人,八岐宮裡誰敢管他。
“小宮主,我在這兒。”一拐角進正殿了,衛道月規規矩矩守在門口,見着人面了朝他行禮,姿态挑不出錯的優雅,“抱歉,回來的時候沒有及時向您彙報,實在是長老會那邊的事情有點多。”
“喂,衛道月,我不是說過,在我面前别提長老會嗎。”
宮人心驚膽戰看着小宮主,又瞄一眼依舊笑眯眯的道月大人。他和衛道月不熟,隻知道對方是從長老會裡專門撥下來負責照顧小宮主的——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八岐宮裡是個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也隻有小宮主言語舉止間毫無客氣可言,頤指氣使得十分自然。
“抱歉,我的錯。”衛道月接過宮人手裡的披風,替他系上,“為了賠罪,我今天會陪着您一起主理大會。”
賠個屁罪,這明顯是長老會的意思吧。
“知道了。”藥王黟拍開衛道月的手,繃着一張臉自顧自往前走。
這又生什麼氣呢。
衛道月揮手讓宮人先走,自己兩三步跟了上去,“小宮主,您上次送我的衣服弄髒了,你能再做一件送我嗎?我很喜歡您送我的衣服,做的很好看。”
藥王黟會做衣服這件事情大概說出去是誰也不會相信的,這還是從他那早死的母親那裡學來的,在他還沒有正式踏入修真界以前,就是靠給别人做衣服為生。
“你喜歡?”雖然藥王黟現在不用做衣服了,但被人在這上面誇獎他依舊高興,煩躁的心被捧的熨帖了一些,“好啊,我會再給你做的。”
哄好了。小孩子真麻煩。
不過衛道月喜歡這種麻煩,因為是有意思的麻煩,不是那種真的要勞心費神的麻煩。
時間慢慢推移,太陽逐漸升起,衛道月跟在藥王黟後面,在正殿外面等着其他四宗仙船的到來。最先到的果然是不周山,五大宗裡它坐落中央,所以到哪兒都快。
風滿樓也被迫起了個大早,本來十年一次,忍忍算了,偏偏今年不同凡響,被從來不管這種對他們來說微不足道小事的長老會攪和的一塌糊塗,寅時就被叫起來的他氣得坐在榻上先張牙舞爪了一番以示對長老會的敬意——本來想罵的,但這些天罵太多了,再罵下去他得掉修為,本來就在六個人裡墊底還是别再給他們遞笑柄了。
“喲。”藥王黟抱着手,“早啊。”
“是挺早。”風滿樓沒好氣,“早得我想殺人。”
“你昨晚睡遲了吧。”喜憂谷的船也到了,喜青陽從上面一躍而下,朝着兩位揚手,“我和憂思邈就一點都不困。”
“你們倆修情緒術法,想困都難吧。”打個響指就能把困乏的感覺消下去,還真讓人心動。風滿樓忍不住湊過來,說實在不行你幫我把困倦的情緒往下壓一壓?
“喜青陽,别亂用我們的術法。”憂思邈走過來,“風滿樓,你先忍忍,同期大會開場後你就能睡了。”
“唉,真的是。”風滿樓歎氣,“最近還真是點背,等會兒讓命明知幫我占一卦好了。”
“别說這些沒用的了。”藥王黟在這等人可不是為了叙舊,他挺直背,昂着頭,咳嗽兩聲,“風滿樓,我的修為突破到真仙了!”
風滿樓困得耷臉,“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前不久閉了關。”
沒看到預想中風滿樓挫敗樣兒的藥王黟不滿:“現在就剩你還在大乘之境了,你丫的怎麼回事啊?”
“小宮主。”衛道月俯身附耳,“注意言辭。”
“又不是什麼正經場合,管那麼多幹嘛。”
有旁邊為各宗弟子領路的宮人過來小聲詢問獲得姑洗塔特殊名額的兩位安排在哪裡,風滿樓領了他們過去找人,面對藥王黟的質問潇灑一揮手:“就這麼回事兒。”
“青遮。褚褐。”風滿樓指着人,“就他倆。”
宮人一邊忙不疊地點頭一邊詢問二人對住處有沒有什麼要求。褚褐交涉去了,青遮站在後面詢問風滿樓:“風師兄,我們不用參加同期大會,那這七天裡我們幹什麼?”
“随便幹些什麼咯,想來看比賽就看比賽,想去街上逛逛就去街上逛逛,而且同期大會也隻有前五天你們能舒心點。”風滿樓兩隻手各比了個二,兔子耳朵似的,“最後兩天是姑洗塔,各憑本事的時候。”
“青遮,好了。”褚褐交談完了,拿着出入自由的令牌交到青遮手裡。
“你們倆,實在不行,去姑洗塔玩玩吧。”
“姑洗塔?玩玩?”
“姑洗塔周圍是鬧市啊,商人特别多,好玩好吃的更多,隻有在開塔的那兩天附近才會被清空,趁這幾天空閑,多去玩玩吧,别老悶在房間裡修煉,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