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着我,是怎麼個意思?”
來者細緻地整理着袖子。袖子并無不妥,這個動作隻是他煩躁時的一種習慣。
“長老會的人,你們也敢攔?”
“自是不敢的。”屈興平彎腰行禮,無論是手放的位置還是話語裡恭敬的态度,都挑不出一絲錯處,“但您現在身在王都,大張旗鼓的,對您不好。我是為您着想。”
“油嘴滑舌。”來者冷笑,“王都算什麼東西,這裡隻不過是一群早就被道祖大人棄之如履的廢物而已。”
道祖大人。
屈興平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腦子卻在飛快地運轉。
提及道祖大人的時候語氣極為恭敬,甚至有些恭敬過了頭,和他以往接觸到的那些雖恭敬但擋不住語氣流露出懼意的長老會人完全不一樣。
而且聽這話,王都似乎和道祖有些關系啊。難道說,這人能夠進來的原因也是因為道祖?
和那位雖然在閉關但餘威尚在的道祖扯上關系一定沒什麼好事。屈興平不由自主歎了口氣,腳下還踩着一灘黏膩膩的血——來自于被來者随便擡手殺了的幾個侍女,還有孟廣白——覺得今天真的是爛透了的一天。
不論如何,不能讓這個人再往裡走了,青遮可還在大荒西樓,更别提褚褐也尚未出現,兩個被修真界通緝的家夥要是和長老會正面撞上了,不知道得有多麻煩。
所以,得拖。起碼要拖到六首席來。
屈興平當即直起了身,“王都突然打開禁制的事情現在歸樓魚首席管,樓魚首席馬上就會過來解決王都發生的事情。”他在心裡對樓魚默念着抱歉,繼續道,“您作為八岐宮長老會的人,是不能越過宗門插手其他五大宗的事情的,這是規矩。”
這可不是他胡說八道,五大宗各自有其長老會,雖說他們都奉道祖為首,但裡面含了多少真情實意隻有他們自己清楚。道祖閉關後,各宗餘下的長老們明面上的相處沒什麼變化,好似和過去一樣,私下裡卻早就已經不知道暗暗交鋒過幾回了。不越過宗門插手其他五大宗的事情,也是自道祖閉關後,從長老會裡慢慢流傳出來的大家都默認的規矩。
“規矩?你跟我談規矩?”來者神情譏諷,耐心逐漸告罄,“長老會辦事,先斬後奏,我們自己就是規矩!你要是有這個膽子繼續攔着我,那就要承受得起後果。”
“如果真的是長老會的話,”屈興平猛地拔高了聲音,壓住了那人即将邁開的腳,“如果真的是長老會的話,我當然沒有這個膽子。”
來者皺起了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您護腕上的花紋是金蛟龍,腰間的手牌是銀钊木,帶有香氣的那種。”
“有問題?”
“金蛟龍是很久以前的長老會才會使用的花紋,銀钊木不常見,有奇香者更是甚少,按理來說銀钊木是沒有香氣的,隻有母樹有,而衆所周知,母樹就養在八岐宮裡。”
屈興平一口氣說完,再望過來時的眼神已經明晃晃地寫滿了「我知道你是誰了」的笃定。
“這位大人,身為舊八岐宮的人,這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五大宗的管轄地界,而且還是在眼下最為敏感的王都,這不太好吧?”
他倒是也怕對方會惱羞成怒一擡手解決了他,隻不過還是願意去賭一賭這人不想暴露的可能性,畢竟隻身前來,殺人幹脆但也慎重,擺明了是不想鬧太大。
更重要的是,拖時間。點破對方身份這一行為絕對能開啟無數場對話,對話内容是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這無數場對話得有。
那人擡手看了眼護腕,又撩起手牌聞了聞。這些東西是道祖大人親手賜給他的,所以哪怕是道祖閉關、以他為首的長老會成員——即舊八岐宮人——明面上被迫“死亡”,他也沒有動過把這些東西換下來或拿下來的心思。
“知道這些東西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來者歎息,“自從道祖大人閉了關,那些以往追随在他身邊忠心耿耿的家夥們一個個露出了藏得很好的獠牙,背叛的背叛,逃走的逃走,偌大的天柱繭一下子人走茶涼,令人唏噓。”
屈興平謹慎地、不着痕迹地退後了一小步,手背在身後暗暗開始捏訣。
他可不覺得這人突然跟他說起這些是聽進去了他微不足道的威脅,然後開始觸景生情,追憶往昔了起來。
“雖然我很不舍,畢竟他們好歹見證和參與了我的過去——擁有道祖大人的過去,但我還是在養好傷後,一個、一個、一個找到了他們,把他們都殺了。”
來者臉上掠過一陣和口中的“不舍”極為不符的霧一樣的殺意,來得快,去得更快。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他晃着手,問。
“我這人好交朋友。”屈興平點到為止,沒有多說。
“看來有老鼠沒殺幹淨啊。”那人轉了轉手腕,“行了,聊天到此為止吧,看在你讓我回憶起了道祖大人的一些事情的份上,我可以勉強留你一命,你确定還要攔在我前面?”
果然還是要打麼。屈興平在心裡歎氣。
“抱歉,因為我答應過朋友要守在這裡看着,所以——”
餘下的話不必多說,兩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屈興平緊繃起身體,神色開始變得淩厲,而對面的人相對來說悠哉許多,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
砰!
一聲巨響從背後傳來,震得地似乎都顫了一下。屈興平愕然回頭,一下子被塵土撲了滿臉。
屈興平:???不兒,這什麼個情況?
“咳咳咳咳。”屈興平一隻手捂住半張臉,另一隻手則揮舞着,企圖扇開塵土,等漂浮在空中的塵土好不容易落了地,他才終于看清了後面發出聲音的來源:
???我去,大荒西樓呢?那麼大一個大荒西樓就這麼塌了?
這下不止愕然,他心頭還漫上了點驚慌。
那青遮呢?青遮人呢?他受褚褐的托付看人,把人看丢了可是失職啊。
“青遮兄!”他幹脆扯着嗓子嘗試喚人,“青遮……”
“安靜。你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