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對你欺瞞到何種程度,才能算得上是放肆?」
「當這份欺瞞裡摻雜進了别人的時候。」
青遮睜開了眼睛,眼睫顫了顫。
「如若隻是他在欺瞞我,那就隻是一種獨屬于我們兩人之間的較勁的樂趣。但倘若摻和進了其他人,這樂趣,就被玷污,變得不純粹了。」
「尤其是,他本人還相當清楚這一點,卻依舊我行我素打破了平衡,對嗎?」
「對,真是個……」
“壞狗。”
青遮呓語般喃喃。
對話,交談,又或者說實在一點,自言自語——和幻想中的另一個自己進行以上提及到的這些行為,有助于他沉心靜氣,以一種近乎極端的理性态度去思考事情、分析問題,從而規避掉一切會影響到他決策的因素。
褚褐就是會影響到他的因素。
褚褐可以對他說謊嗎?
當然可以。
褚褐可以對他隐瞞事情嗎?
當然也可以。
就像養狗一樣,剛接回來的頭幾天要給狗立規矩,要清清楚楚劃清界限。等養熟了,養順心了,就可以勉為其難接受狗對自己偶爾的呲牙、犯賤甚至是耍心眼,就像前面提到過的,這些統統可以視為一種樂趣。養狗的樂趣。
但這樂趣裡絕對不能出現其他人的身影,哪有主子逗狗外人來橫插一腳的道理?
命明知明明說過,需要他配合查尋有關舊八岐宮的事情,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這位首席一次都沒有找過他,反倒是三天兩頭的拎褚褐跟屈興平過去問話,刻意的忽略總不能是因為他現在瞎了看他可憐,容許他日後再說,顯然是故意瞞着他。
再加上,褚褐和屈興平——屈興平就算了,居然還有褚褐——都沒有告訴過他詳細的事情經過,似乎所有人在王都這件事上都将他排斥在了外面。
既然連從褚褐嘴裡都撬不出來東西,那就幹脆自己親自去查好了。
青遮摸索着搭在床邊的外衣披上,手指一勾,捏訣施咒,脖子上的紅命纏立刻顯現,一條紅線彎彎曲曲着延伸了出去,一直飄到了房門外。
衛含芙沒騙他,她的确把大荒西樓裡的東西都給了他——否則作為禁制裡客位的他也控制不了紅命纏——包括奪舍禁術。隻不過在得知自己真實身份後,這禁術于他而言就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了。
他不想受道祖的擺布,所以和褚褐互換了身份,這就導緻了他不可能和褚褐再換回來——而且估計這種程度的交換也換不了第二次。但挺着現在爐鼎的身份又不是那麼回事,他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給自己捏造、又或者說是創造出爐鼎的身份,所以歸根結底,他還是需要一個能夠奪舍的容器。
但,容器……啧。說實話,他還是蠻喜歡自己的這張臉、自己的這具身體的——當然,要除掉爐鼎的部分——選容器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情,否則當時他才不會選中褚褐,還不是因為褚褐是彈幕上欽定的主……角……
青遮系腰帶的動作一頓,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不對勁的地方。
他,為什麼在看見彈幕上的話時,第一時間選擇了相信,而不是懷疑?
遲來的毛骨悚然感一下子攥緊了他的神經,全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幾乎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
而且,為什麼現在他才開始意識到這一點?
被控制了?被算計了?是誰?道祖嗎?
——還是,他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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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此處就是春分眼,還真是宏偉壯觀,沒想到在白天也能看到如此多的星星。”
“屈公子謬贊了。”
眼看着面前都可以稱得上是老狐狸的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太極還打上了瘾,褚褐興緻缺缺地别過了頭,開始無聊地數起星星。
上次過來是為了解除封印,所以來的急,去的更急,都沒有好好欣賞過這裡漫天星鬥的盛景。
“褚公子應該對這裡很熟悉了吧。”
忽然,命老狐狸笑眯眯地轉過頭,和他搭起了話。
“話說回來,上次褚公子從黃道十二宮晷遇見我,好像也是在這個位置呢。”
哦呀,大事情啊。
屈興平立刻閉上嘴,開扇、遮面、後退,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他知道此刻他不能也不應該再插嘴說什麼話了,所以非常識時務地退了出去。
“可能吧,我記不太清了。”私自動了别人家神器的當事人倒是一臉鎮定,“命首席莫非是要罰我?”
“不不不。”出乎意料的,命明知卻搖了搖頭,“如果換成空星樓其他人,甚至是我師父,或許他們是會罰你的,不過我不一樣,我不介意你進入黃道十二宮晷。”
褚褐神色依舊,“哦?這是為什麼?”
“修真界的人都傳它是神器,可以蔔問過去,預測未來,溝通天道,傳遞天意,都是神器了,那麼有點小脾氣是可以原諒的吧。”命明知朝他笑,“黃道十二宮晷,可不是誰都能用的了,除了修天道已經修出了個名堂的我師父和我,其餘人,隻能看緣分,既然你能進入黃道十二宮晷,就證明它接受了你。神器都接受你了,我還罰你做什麼。”
屈興平把退後的那一步邁了回來,“那,命首席今天把我和褚兄都叫了過來是?”
“噢。”命明知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剛剛不是說黃道十二宮晷可以蔔問過去嘛,在這個功能之下,其實還衍生出來了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用法,那就是它會呈現進去人的記憶,如果進去的是兩個人,它呈現的記憶就是有關這兩個人之間「緣」的記憶,說成人話,就是一切和這兩個人關系相關的記憶,哪怕沒有關系,哪怕這兩個人其實不認識,黃道十二宮晷也會追本溯源出關系來。”
褚褐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首席的意思是讓我和屈兄進黃道十二宮晷裡?”
“對,關于王都和舊八岐宮的事情,我們實在是找不出來更多的線索了,所以要借助你們倆來幫忙。并不是不信任你們之前說的話的意思哦。”
命明知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兩位,跟我來吧。”
鴻門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