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擾,并非毫無準備。
自裴石就任護院總領之後,黛玉終于有擅攻防之人共謀府防,每一處防線都在她心中早已排布得有序。
除了夜間的家丁小厮輪番巡邏,在賈環偷跑後,白日又增設了黃童白叟坐守府内各處角門,以備急訊傳送不誤。
在哨台高塔未成之前,每一個門角、漫長的府牆之下,皆藏有人眼。
而府中早有約定:在護院家丁休息的正午前,警備最虛弱時,若遇突變,婦孺應就地封門禁室,結伴藏避。
所以當賊寇潛入之時,守門老漢婆子便憑着連環信号紛紛脫身,消息如水波般從後院擴散至前廳。
頃刻之間,府中俨然空落。
紫娟藏于暗處,遠遠地看着他們朝大觀園去,她身旁兩名護院正在解下角門上的活屍枷鎖,這正是黛玉親設的“阻敵之障”。
若換作府中家丁小厮,未必敢處理這些半腐的活屍,但這幾名護院卻刀佩在腰,手起刀落,絲毫不畏懼活屍反撲。
他們皆是裴石親選,每每随隊出府獵屍覓糧,砍殺活屍早已心如止水。
府中活屍雖然活力遠不如城裡的活屍,更不如夜晚時,但是畢竟能讓賊寇有所忌憚。
賊寇一開始看見活屍還有所忌憚,但他們觀察了一番對活屍并不畏懼,反倒幫忙将府中的活屍處理了。
但這已經足夠給黛玉他們拖延時間了。
“園門緊閉,小紅應該已經帶人進府了。”
紫鵑答道,“我瞧着賊人聚在門外探看,甯府倆哥兒應該誤以為奶奶你還在潇湘館。但他們已開始叫人在府中搜查,我想不用很久,他們就會發現我們在榮禧堂。”
黛玉點點頭,喚來張順與趙安兩位護院領班。
兩人皆是家生子,裴石曾評過:沉穩寡言,最要緊的是,都是殺過賊寇的,是府中少有的實戰中人。
黛玉輕咳了一下,強裝鎮定道:“張順,你隻帶一兩人,不可太多,暗中處理那些在府中搜尋的敵探。動作幹淨利落,不許打草驚蛇。”
她轉向趙安:“你領幾人,盯緊大觀園動向。若他們反到榮禧堂來,你們立刻回防。若他們堅持攻擊大觀園,便隐身不動,等我調令。”
趙安立刻應下,張順卻略一遲疑,低聲道:“二奶奶,園子裡……真的安全?”
黛玉笑了笑:“園裡山石重重,竹影綿密,藏人易、陷敵更易。況且我沒打算坐以待斃,隻要園門不失,你的妻女就不會有事。”
張順沒想到主子竟知道自己擔心什麼,臉上悸動一閃而過,低頭抱拳:“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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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府通往榮府的角門,被趙大膘等人輕松破開,但真正的難處,卻在大觀園。
那園門為皇妃省親而建,雕梁畫棟、銅釘成列,厚重門栓不是用刀一挑就能格開,根本不是尋常院門可比。幾人圍着門打量半晌,無從下手。
衆人看着園門上門釘星羅棋布,門後的木栓重得。
賈薔站在園門前,眯起眼,心中卻已有算盤。他素來心狠手辣,既怨賈府早年不曾将甯府擡得更高,又嫉榮府風光如舊,心中不免火起。
京中出現活屍後,他們兄弟所帶的人應對突變,如今投奔闖王,得了這些助力,定要拿下這座大宅院。
“我們來過幾次榮府,銀庫、前府都被我們翻遍了。唯獨這大觀園,從未得進。如今——”他舔了舔嘴唇,“有趙爺相助,定能幫我們兄弟奪回被人霸占的家宅。”
趙大膘卻眉頭緊鎖,臂彎死死鉗着趙姨娘,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毫不顧她早已哭花了的臉。他聲音低沉沙啞:“這府裡一個人也沒有,活屍倒是瞧見不少。你确定,咱們這一趟,不是白費力氣?”
一旁的賈蓉忙不疊上前:“趙爺放心!我們甯國府被朝廷抄家落罪,但榮國府惡意構陷卻免于朝廷降罪。這園子本就是皇莊,金銀珍馐、揚州瘦馬,怎麼也比外頭冒死搶來得值。”
賈蓉心裡早打定主意,要趁趙大膘這些“蠻人”開道,自己坐享其成。
一旁的男人道:“會不會這座府裡被活屍占了,反害我們。”
“沒見他們府裡有人出去了嗎!”趙大膘撇了手下一眼,“大白天的怕什麼!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難道我們進京後見的還少嗎!”
賈薔點頭:“探過幾回了,府裡男子少得可憐,那些個家丁膽小畏死,現在當家的,就是一幫沒見過血的女人。她們守得住什麼?要不是這扇門,我們早就将這裡給占下了。”
趙大膘哼了一聲,語氣譏諷:“都說富而不仁,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連你們自己人都将同姓族人踩着往死裡整,叫賊都羞得慌。”
趙姨娘低低地笑了起來。
賈薔厲聲道:“你笑什麼?”
趙姨娘被他粗魯一吼,臉上更顯癫癡,“人家說的沒錯啊,這一家子确實就是家賊難防。”
她掙了掙,卻被趙大膘鉗得更緊。她索性斜倚在他懷裡,自暴自棄:“我在園子裡待了些時日,那個痨病鬼根本不住在裡面。”
“誰?”賈蓉眉頭一挑。
趙姨娘笑了笑:“這你們都不知道?這府裡如今隻有兩個主子,一是那個怕事的珠大奶奶,一個就是現在當家的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