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屍在前,趙大膘他們撤退,但榮禧堂院門卻如何都撬動不開。
門外聲震天響,刀劍之聲不絕于耳。身後,活屍已經沖進了沒有日光照射的屋内。
想他趙大膘,自中原一路随義軍攻入京畿,踏屍山、越血河,哪一次不是靠着一身悍勇、兩把硬刀殺出重圍?當初誤闖活屍村,眼看着兄弟屍骨未寒便轉瞬變臉,他都能揮刀自救、腳踏屍浪而出!
一路跟着闖王能活到今天的,哪一個不是地獄裡爬出來的煞星?
可沒想,在本應最安全的天光大亮時,他竟然會被活屍圍困在後宅深淵,如喪家之犬!
“趙大哥……救我……”
跟随多年的心腹被活屍撲倒,手腳亂抓,聲如裂帛,血肉噴濺在青石之上,他隻能冷眼看着。
他知道,那人救不得了,一旦被活屍咬傷,便隻剩屍變一途。
生路封盡,他就是被扔進鐵籠的猛虎,隻能喘着粗氣,一身殺氣無處宣洩。
他重回園中,站于日光之下躲避活屍攻擊。
“這位英雄,我家奶奶說,”紫鵑倚在廊柱邊,嗓音清亮而不失鎮定,朝着中庭喊話:“如今同在危局,她隻跟你做買賣,兩相和氣。”
趙大膘面色鐵青,血水從他臂上滴落。
他仰起頭,眼神像毒蛇般鎖定樓上的黛玉,怒吼:“你們以為,幾具死屍,就能困住我趙大膘?!”
從血裡爬出的兇狠與恨意,仿佛下一刻便要與整個賈府玉石俱焚。
紫鵑不為所動,聲音依舊清冷:“我家奶奶說了,既然方才你們不屑金銀,那如今隻要你一句話,保證不再踏入賈府半步,我們立刻開門放行,清理活屍,放你和你的兄弟們安然離去。”
趙大膘眼底殺意翻湧,忽地狂吼一聲,猛地騰身而起——腳下踩着一具沖來的活屍肩膀,竟欲借勢躍上二樓!
他一把□□刀入廊柱,硬生生攀臂借力,翻身躍至廊道!
紫鵑驚呼:“姑娘,小心!”
她着急将黛玉護在身後,卻被趙大膘的虎爪擒住。
趙大膘如同瘋虎,刀鋒破風,直指黛玉!
他另一手扣住紫鵑肩頭,将她重重按在二樓木欄之上,欄杆“咯吱”作響,似要斷裂!
“紫鵑!”黛玉驟然色變,心口像已被利刃刺入,整個人幾乎脫力,踉跄靠在門框上才能站穩。
“你以為行屍走肉就能奈我何?還敢跟我做交易?”
趙大膘獰聲逼近,臉幾乎貼上紫鵑,寒光森森:“我先用她祭我的兄弟,看你值不值得跟我拼命!”
他力道極狠,紫鵑唇角卻浮現一抹譏笑。
她被迫俯身半挂在圍欄上,看着中庭賊人被活屍啃咬,看着趙姨娘和賈薔如老鼠般逃竄躲避,門後愈演愈烈的厮殺聲仿若戰鼓擂心。
“姑娘!”紫鵑聲音铿锵,“莫要管我!這厮不過是垂死掙紮,不值得你讓步!”
黛玉的手指緊握着門邊,關節泛白,渾身微顫,卻沒有逃避。
她不是不能救紫鵑——但她知道,隻要開門一步,不僅要将全局優勢拱手讓人,還可能連累府外拼殺的人。
“隻有你下令帶人離開,否則就算拿她要挾,我也絕不會退一步!”
她咬緊牙關,如石沉冰河,毫不妥協:“你我都掌握生死,隻要各退一步,合力剿滅活屍,便不用看他們白白喪命,否則我定是與你甕中相鬥,你死我活!”
趙大膘當然可以轉身逃入屋内,獨自避險,不顧他人死活。但外頭刀光劍影聲聲緊迫,底下是他的兄弟——那些一起啃樹皮、熬死戰、從屍堆裡爬出來的亡命之徒。
他的手越發用力地鉗住紫鵑的肩,幾乎要将她捏碎。
他和眼前這弱不禁風的姑娘,仿成了賭桌對面的兩個玩家,明明不動一兵一卒,卻各自操控着人命與局勢的天平。
而賭局的籌碼,是他那些弟兄。
趙大膘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就算在鬧饑荒時餓得發瘋,仍甯死不跪求狗官權貴施舍,他正是靠着那一口傲骨,才敢帶着一幫餓瘋的兄弟闖進這血與火的亂世。
而他的對家,明明虛弱得連立身都靠着門框,卻用一雙清冷如鏡的眼睛與他無聲對峙,逼他低頭。
他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但他與兄弟們有歃血之盟。
終于。趙大膘一字一頓,仿若從牙縫裡擠出話來:“行!我承諾就此離開,絕不再踏入你們賈府一步!”
“你先放開她。”黛玉仍舊謹慎,不肯半步退讓。
氣氛緊繃如弓弦,兩人對峙的瞬間,仿佛整個空氣都凝固。
終于,紫鵑隻覺得肩上一松。
他們總算說定,但下一刻,一聲轟響,沉重的院門被猛地推開。
陽光穿透前廳,灑入灰暗的議事堂。
趙大膘與黛玉心中一驚,誰勝誰敗還未看清,驟然一聲銳利的弓弦破響!
“嗖——”
箭矢如雷,一瞬之間釘入趙大膘的肩頭!
那支箭快而有力,趙大膘身子猛地向後退了幾步,整個人被巨力帶得半個身子撞在欄杆上,肩上的劇痛叫他不得不松開握刀的手。
那一箭,誓要支取性命一般,深嵌入骨!
一聲破空聲,一聲痛呼,便是百步穿楊才能得到誇贊。
不需要确認,黛玉心中狂喜。
“賤人——!”趙大膘怒火沖天,忽地爆喝,拾起震落的砍刀,怒斬直撲黛玉!
弓聲再起——第二箭、第三箭接連而至!
一箭射中他的後背,直接将他射到在地,而最後一箭擦着他耳際而過,那箭尾的震鳴讓他如墜地獄。
“紫鵑!”
黛玉話音未落,沒等站好,紫鵑機敏非常地撲回來護住自家姑娘,拽着她飛快沖入屋中。
“砰!”門扇掩上,隔絕了腥風血影。
屋中光線昏黃,黛玉緊緊抱住紫鵑,流淚顫抖:“對不起……紫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