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曲兒聞聲,驚愕擡頭,隻瞥見蘇玄染轉身離去的清冷背影,以及一串斷斷續續,沉悶的咳嗽聲。
她怔在原地,目光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蘇玄染冷冽清瘦的身形與蒼白的面容,在腦海中交織。
在原主記憶的幽深處,她瞧見那個生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他純真無邪的笑容,似雪後初霁破雲而出的暖陽,璀璨奪目,暖人心扉。
可眼前這個眉眼冷若冰霜的少年,早已将熾熱盡數封存。
溫曲兒心中湧起一股五味雜陳的情愫,這般清俊靈秀的少年,本不應是如今這般清冷孤高、漠然于世的。
一時的感概後,她收回飄遠的思緒,再次沉浸記憶裡,關于原主失足墜山的畫面逐漸清晰,忽然,一道黑影自記憶中閃過。
那是隐匿在暗處的身影,手驟然伸出,在原主背後狠狠推了一把……
“咕噜咕噜”,肚子後知後覺叫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屋内顯得格外響亮,生生打斷溫曲兒的思緒。
她下意識按住腹部,眉頭緊蹙,幹裂的嘴唇微張,也不知這原身多久未曾進食,真是造孽呀。
溫曲兒拖着綿軟無力的身軀,慢慢挪出房門,來到院子裡,卻未見着蘇玄染的身影。
循着若有若無的香氣走到廚房門口,一縷米香裹挾着柴火的焦暖撲面而來。
昏黃的油燈下,粗陶碗裡的稀粥還騰着袅袅熱氣,表面凝着層琥珀色粥油,旁邊一碟腌菜切得整齊。
溫曲兒突然反應過來,想必方才蘇玄染是前來喚她用餐的,她默默望着這簡易的吃食,眼眶瞬間泛了紅,着實造孽。
呆愣片刻,深吸一氣,強打起精神,伸出顫抖的手,迅速端起稀粥混着腌菜,大口大口吞咽起來,稀粥入喉,頓感一股溫暖與滿足。
不多時,一碗稀粥便見了底,溫曲兒放下空碗,用手背抹了抹嘴,長長舒出一氣。
她慢騰騰回到房裡,一屁股坐到那張簡陋的木闆床上,神色肅穆且凝重,苦苦思索着往後的日子究竟要如何過活。
僅存的少許銀錢,想要支撐起她一個弱女子與一個病怏怏少年的生活,無疑是癡人說夢,她心中不禁愁腸百結。
愁緒翻湧間,隔壁蓦地傳來劇烈的咳嗽聲,一聲接着一聲,似要将五髒六腑都生生咳出。
那咳聲裡帶着久病不愈的沙啞,尾音還顫着令人揪心的氣音,聽得溫曲兒心弦驟然一顫。
她暗自思忖着,原主摔下山後便沒了意識,自己穿越過來便已安穩躺在床上,而蘇玄染又在照料着,想必是他将自己從山上救回。
至于原主的記憶,她并未全盤接收,諸如原主是何時出的門,為何上山?以及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少時日?還有其他的一些記憶,都零零散散,難以拼湊出完整的畫面。
如溫曲兒所料,她穿越至此,得以安然無恙,全仗着蘇玄染從山上将原主背回。
那一夜,天黑似墨,原主遲遲未歸。
蘇玄染雖對原主不喜,可念及家人情分,終究還是不忍她遭遇不測,問過村民後,得知原主大概的去向,便匆匆上山尋找。
山路崎岖,夜色濃重如墨,行走其間極為艱難,蘇玄染搜尋許久,才在一處陡峭坡底發現了昏迷的原主。
盡管内心抵觸與她接觸,可事急從權,他也隻得強忍着不适将原主背起,小心翼翼沿着山路往回趕。
那夜,他疲憊至極,本就羸弱的身子骨,又經此半夜的折騰,不幸染上風寒,自此,他便咳嗽連連,身子也愈發虛弱。
為給昏迷的原主吊住性命,大夫一次次登門,家中本就寥寥無幾的錢财,如今更是幾近耗盡。
蘇玄染卻隻是神色平靜,默默承受着這一切。
溫曲兒聽着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帶着氣若遊絲的尾音,攪得她心緒難平,眼前不由自主浮現那個單薄的身影,終是幽幽歎了一氣。
她起身,踱步來到隔壁房間門前,輕輕叩門,卻未得到回應,遲疑片刻,輕推開那扇門。
室中,蘇玄染正虛弱卧于榻間,面龐皎白似雪,近乎透明,卻依舊難掩其精緻的五官。
那雙總是清冷如霜的丹鳳眼,此刻緊阖着,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水濡濕,淩亂貼伏于臉頰畔,無端添了幾分惹人憐惜的破碎美感。
溫曲兒輕擡腳步,朝着床邊走近,靜靜看了蘇玄染片刻,見他依舊沉睡未醒,隻是眉頭卻微蹙着,似是在睡夢中也忍受着不适,透着幾分難受的模樣。
溫曲兒見狀,下意識放低聲音,輕聲問詢道:“蘇玄染,你感覺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