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漫不經心地調着音,頭也不回道:“哥這首《再見,摩天輪》,今晚就獻給你們這群滿腦子音樂細菌的傻叉了,不用謝。”
天才一号笑起來:“哥,你不對勁,怎麼偷偷背着我們幾個換風格了?”
天才二号及時補刀:“對啊,你這名字聽起來像失戀的中二病才會彈的口水歌。”
何湛程雙手放琴鍵上,閉眼,微笑:“都給我閉嘴。”
偌大室内,六十多個俊男靓女,共舞的、說笑的、喝酒的、調情的、接吻的……都安靜了。
似乎是這場盛大party的謝幕,氛圍燈的光影緩緩流轉,轉過堆滿紅金黑綠各色酒瓶的玻璃酒台、轉過墨西哥男人魁梧臂膀上的瑪雅圖騰刺青、轉過金發佳人露背的晚禮服,轉過成群坐在吧台的半裸青年淡綠色的深瞳、轉過依偎在别墅主人懷裡女郎的比基尼肩帶、轉過搖滾少年手中的架子鼓槌……
轉過——
身姿筆挺地端坐在房間角落裡沉浸式奏樂的人。
薄薄的月光透過紗幔,拂過他安詳甯靜的臉龐,梳理着他烏黑的發絲,瀑布般,從他寬而薄的肩膀傾瀉而下,将他藏在暗影下的修長背影染得清澈透亮。
手指是蒼白的、忘我的、亂中有序的,無聲傾注到冰冷的黑白鍵裡,彈奏出的樂章仿佛就有了溫度,像跌倒,像叩問,像一顆傲慢的心,時而如針細膩,欲語還休;時而裹挾雷電,怒意滔滔;時而情真意切,似乎在黯然神傷;時而又冷漠決絕,刻薄到骨子裡的氣韻瘆得人如坐針氈……
天才一号評價說,三哥這首曲子像天氣預報,陰晴風雷雨雪霜,風格多變,叫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以何種心情彈奏的,難評,更難猜;
天才二号說不對,三哥這曲子其實特别好猜,因為他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不高興,一會兒甜蜜的像在談戀愛,一會兒又恨不得要殺人,就像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完全就是三哥的做派!
沒料這話進到三哥耳朵裡,那人忽地站起身,嘴角噙着笑意,踱步朝他倆走過來。
倆天才以為他們又要挨打,齊刷刷埋頭縮成鴕鳥,沒料三哥擡起手,分别大力地拍了拍他倆的肩膀。
倆天才瞬間就頓悟了。
雖然三哥一句話沒說,但這顯然是表揚他們的意思。
能得到三哥這種全能型玩咖的贊賞,二人不禁沾沾自喜起來,沖三哥嘿嘿笑了兩聲。
三哥也沖他們嘿嘿笑兩聲,好哥倆似的,姿勢親昵地摟着他倆,和藹地問:“你倆有零花錢沒?打我個十萬八萬的,我卡被凍結了。”
倆天才:“……”
對方自顧自掏出手機,打了個響指:“哦對了,給我按美金算。”
倆天才好容易翹課跑出來玩一趟,莫名其妙就被人給宰了一頓,次日上午臨走前還嘟嘟囔囔地抱怨,說下次他們要帶一堆同學來找三哥玩兒,三哥得包他們所有人的吃喝玩樂才行。
“沒問題!”
剛搶劫成功二十萬美金的三哥心情愉悅,一身騷紅短衫配大綠褲衩,笑容燦爛地站在機場,沖他們招手告别:“拜拜!”
正午日上三竿,鬧騰了整夜的何家哥倆窩在别墅空調房裡補覺。
何棣坤住二樓主卧,何湛程住三樓客房,倆人少碰面就少幹架,互不打擾各自安好,快傍晚時分,何湛程睡眼惺忪,人還沒全醒,床上就爬過來兩個扒他褲子的比基尼女人。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何湛程稍微猶豫了下,一反常态,揮手把她們趕走了。
十分鐘後,何棣坤敲響他房門,關切地詢問他是不是年紀輕輕就萎了。
何湛程埋頭縮在被窩裡,不客氣吼人一句滾。
門外人笑嘻嘻:
“咋,歲數到了,你小老二開始認主了?”
“去你媽的!”
“我媽就是你媽,你問候你媽,不孝子!”
“滾啊,别煩我。”
“走啊!走啊!”何棣坤開始噼裡啪啦地敲門,“大好的青春!睡飽了咱們接着出去玩啊!好容易你來一趟,别掃我興啊!”
“不去!”何湛程煩的不行,“不是沙子就是水,沒什麼好看的,膩了!”
“不在坎昆了,”何棣坤喊,“我叫人備了車,再飛倆小時飛機,咱倆去墨西哥城蹦迪去,哥給你整倆男模,快起來!”
何湛程這才算找回點兒精氣神。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撓着雞窩頭去給人開門。
“要濃眉大眼八塊腹肌腿長屁股翹的,比我高也行,不要矮子不要小白臉,不準啃我嘴。”他說。
“行啊!”何棣坤笑哈哈一把攬住何湛程肩膀,摟着人下樓:“這才對嘛!就為了個萍水相逢的路人,把自己搞得魂兒都沒了,至于麼!”
何湛程翹了下嘴角。
他也覺得自己實在不像話。
一把挽上對方手臂,扭頭沖人笑:“二哥,謝謝你啊。”
何棣坤哼笑一聲,大力揉了兩把他頭:“你小子最好是真心的。”
何湛程甜甜地賣乖:“當然了,我以後都叫你二哥了,好不好?”
“行啊!”
“二哥!”
“诶!”
“二哥!”
“诶!”
“二哥!”
“你逗狗呢?”
夕陽西下,落日熔金。
沿海岸微風吹拂,鹹濕的空氣混雜着棕榈樹與椰子的清香,一輛加長版敞篷超跑猶如一道黑色閃電,滿載賓客,風馳電掣乘一路绮麗霞光,向西南方向進發。
“Fuck love!!”
濃密的頭發在疾風中淩亂,兩個混世魔王腳踩在真皮車座上,抱着單瓶價為兩千美元的Salon沙龍香槟互噴,逆風大笑,縱聲狂喊。
“Fuck love!!”衆人歡騰舉杯,放肆陶醉在這激情無限的金色傍晚。
淩晨兩點半,煙霧迷幻,燈紅酒綠。
夜店人頭攢動,令人上瘾的重金屬搖滾震耳欲聾。
激光四射,舞池沸騰,台上DJ縱情呐喊,底下尖叫聲不斷,動感強勁的樂聲籠罩着整座廢舊工業風的地下酒吧,調酒師笑着在吧台遞出今晚第無數杯烈焰龍舌蘭,不經意,擦肩而過一位深棕鬈發的哥倫比亞美人,頭戴紅牛帽的大力士瘋狂搖晃着信仰的旗幟,打扮潮流怪異的青年,男男女女喝得爛醉,誰也辨不清誰,瘋瘋癫癫,抱在一起甩頭擺尾地搖。
何湛程也沉淪其中,搖頭晃腦地哼歌跳舞。
他今晚新做了錫紙燙,外套是件挂着兩條銀色鎖鍊的機車皮衣,裡面裸着,脖頸戴一圈古巴項鍊,呼吸間,硬挺的胸肌與腹肌起伏,後背流暢的線條延展至勁瘦側腰,露出幾條血紅色的、結痂的抓痕。
他低着頭,嘴裡叼着根電子煙,左擁右抱着兩個腿長臀翹的混血男人,擠在人群裡,沾着伏特加酒液的鮮紅唇角流溢出濃密的煙霧,他閉着眼,貪戀地嗅着,忘我般随人群晃動着。
懷裡兩個新寵,攬在左臂彎間的,眼珠幽藍,薄唇粉紅,笑起來十分俏皮性感,是近幾年跻身好萊塢的新生代演員;右手摟着人腰肢的,鷹鼻深目,俊美無俦,是中東與拉美的混血模特。
他摟着他們,他們也親昵地擁着他,奔放又熱情,幾次貼過來想吻他,被他避過了。
“東方人都像你這麼保守嗎?”藍眼睛一眨一眨的,清脆的英文像連串蹦出的珍珠,好奇問他:“但是你哥哥看起來并不是這樣。”
何湛程輕笑,緩緩擡起下巴,沖藍眼睛的臉上輕噴出一口薄煙,那是讓他閉嘴的意思。
于是藍眼睛很懂事的不再問起。
何湛程側頭,餘光一瞥,人群對面,何老二正忘情地擁着那位深棕鬈發的拉丁美人,和她纏綿熱吻。
真好。
他想。
真灑脫。
可兩條陌生的舌頭濕淋淋地纏在一起,不惡心麼?
一想到某個和無數人接過無數次吻的人,自己也同他接過無數次的吻,何湛程就覺得惡心。
他倒沒什麼處女情結,隻是分手後回想起來,很厭惡自己當初的不謹慎。
色令智昏了,他想。
然後就是新一輪的搖滾串燒、煙霧升騰的熱舞搖擺。
台上打碟的DJ是墨西哥城小有名氣的樂隊男歌手,三十來歲,活力四射,他摘下話筒喊麥,打手勢與台下互動,他喊一句,底下人喊一句,夜店氛圍很快就被他再度炒熱起來。
挺好玩的。
何湛程懶洋洋地仰起頭,正準備也朝上面來一嗓子,剛拿下電子煙,還沒張口,一隻冰涼發汗的粗糙大手從不知名處冒出,果斷狠厲,猛地扼住他後頸,一點點收緊,幾乎将他頸骨攥碎。
“艹……”啪的一聲,電子煙掉落在地,轉眼就被熙攘人群淩亂的舞步踩爛,何湛程瞳孔倏地縮小,視野中晃動擁擠的人群逐漸模糊起來。
他在一刹間失聲。
帶來的倆男模還在原地傻啦吧唧地搖呢,對他瀕死的狀況毫無察覺,何湛程又慌又懵,他想不明白像自己這種清純無辜的美少男怎麼會在夜店這種天堂級别的美好地方被恐怖分子盯上了,他又不是在競選美國總統?!
下意識去人群中搜尋何老二的身影,沒料身後人忽地松開他後頸,寬大手掌繞到他眼前,覆蓋住他下半張臉,倏地一使勁,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隻肌肉虬結的手臂纏住他腰,霸道地将他禁锢在懷裡,卻似乎還不滿足,忽如大山傾倒,将整個身體重重地壓上了他的雙肩,把他從頭到腳、身前與身後,徹徹底底地包裹起來。
後背猝不及防撞進一個飽滿結實的胸膛,鼻尖萦繞着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松木清香,何湛程不禁一怔。
這熟悉到骨子裡的……令人又愛又恨的氣息。
不及他扭頭确認,男人溫熱的嘴唇便輕輕落下,格外暧昧地蹭在他耳邊,惡笑低語:
“穿的啥啊程兒,沒羞沒臊的,怎麼不連褲子也都脫了啊?這麼久了,也不知道給二哥來個電話,我都要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