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啊,你喜歡包嗎?”戚時試探道:“叔叔下樓去給你買個包,怎麼樣?你喜歡香奈兒還是愛馬仕?”
霜霜放下手,腫着倆核桃大眼,憤憤瞪他:“我!不!要!”
戚時啧一聲。
想起什麼,他起身去抽屜裡摸出張黑卡,遞到她面前,語氣引誘:“那這個呢?這個是錢——”
他拉長音道:“好多好多錢!花不完的錢!”
霜霜一聽這話,猛地脾氣上來,揮手一巴掌打掉他的卡。
“我!不!要!”
“你和我爸他們那些人一樣!”她瞪他:“我告訴你,我其實什麼都知道!你别想着把我當三歲小孩兒糊弄!”
玲珑小巧的燙金黑卡被扇到垃圾桶邊,戚時輕哼一聲,彎腰伸手重新撿起來。
“愛要不要,你不要,老子要。”
霜霜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拔腿扭頭就跑去沙發,抓過她的書包就一通埋頭亂翻。
戚時吓一跳,以為這小妮子要打電話找她爸告狀,一個箭步沖刺過去,歪身摔倒在沙發上,雙手死死摁住她裝滿了小玩偶小手辦鐳射卡的書包,認真懇求地看着她,商量道:“霜霜啊,隻要你别告訴你爸,等你們學校辦家長會的時候,我去幫你開,怎麼樣?”
霜霜一愣:“啊?”
戚時清清嗓,讨好地貼臉湊上去,貼完左臉,又貼右臉,說:“你看看,你再仔細看看,其實我也挺帥的。”
霜霜“哦”了聲。
然後不客氣甩他一句“不要!”,一把奪回自己書包,低頭繼續翻騰。
戚時:“……”
霜霜刨了半天,終于從書包底下翻出她的iPhone 14。
戚時緊張地咽咽吐沫。
他的一世英名!!!
霜霜低着頭,手指按鍵撥打電話,一邊按數字,一邊眼淚又緩緩流了出來。
戚時終于有點發自内心的心疼,輕聲道:
“霜霜,對不起啊……”
霜霜沒理他。
第一遍電話沒打通,她陷入沉默,然後不死心,低頭繼續打,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她等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第六遍,她臉上隐隐有怒意,戚時注意到,她按下的是一串自己無比熟悉的電話号碼。
第七遍,電話接通。
手機那頭響起一道清冽平緩的男聲:“喂。”
戚時心髒驟然一緊。
她瞬間化怒為喜,眼淚如潰堤洪水,一下子又哭出來,委屈道:“小程子!”
“霜霜?”
滬上某私立醫院,何湛程小心翼翼地關好重症監護室的房門,轉身踱步到病房外面的走廊裡。
他西裝筆挺,孑然立在窗前,望着庭院裡一片蔥茏樹影,神情有些茫然和怅惘。
可電話對面是個小女孩,于是他語氣仍裝得好像能擺平一切,笑道:“怎麼了?誰欺負我們家公主了?”
電話那頭嗚嗚地哭起來,背景音摻雜着男人幾聲無奈的歎息。
很熟悉的歎息聲。
何湛程怔了怔。
那個人——
那個既謀利又圖人的混蛋,嘴上說着愛他的大騙子,背地裡卻和他一心謀權登位的大哥簽訂秘密協議,明明早就知道他父親病重命不久矣,他何湛程随時會和家人經曆生離死别,那畜生還假裝沒事人一樣,天天纏着他談情說愛,絕口不提半句老爺子的事,仿佛他們兩個之間,就隻是他們兩個。
當然了,這是他何湛程的父親,又不是戚老二的父親,戚時當然不在乎了。
三分想念七分埋怨,愛,仍是濃烈到骨子裡的、難以割舍的愛;恨,也是一次又一次積攢下的心寒與失望、無法泯滅的恨。
愛意與恨意不斷在心頭交織盤旋,何湛程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
對外宣揚被他這個惹禍精氣暈,背地裡藏身在醫院半年不見蹤影、隻知道留遺囑、分财産、一心守住他何家江山的親爸;明面上隻會哭哭啼啼,看似乖順聽話在歐洲度假,實則從未停止聯絡董事會心腹,不斷對何老大施壓、逼迫、一心想扶持他何湛程上位,企圖拿捏幼子搞垂簾聽政的親媽;忍辱負重的大哥、置身事外的二哥……還有,遠在京城隔岸觀火的戚時。
何湛程隻覺得面對這樣一群争來奪去的家人、這樣一個自私薄情的愛人,好無助。
何湛程緩了幾秒,對電話那頭說:“霜霜,讓他接電話。”
電話那頭似乎響起一陣窸窣動靜,似乎在互相推讓,最後,霜霜氣鼓鼓地說:“他不接。”
何湛程氣笑了:“那你問他,為什麼我爸病了不告訴我?”
那邊安靜半分鐘,最後戚時接起電話:“這是你爸的意思。”
時隔好久,何湛程一聽那令他又愛又恨的人聲音,簡直恨不得跳進手機,拿根繩子把戚老二給活活勒死!
“我爸的意思是我爸的意思,我現在是在問你!”何湛程氣得胸口起伏,另一手忙支撐在窗台上,低着頭冷汗涔涔地咳嗽幾聲,沖人怒斥道:“我是在問你!問你這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混蛋!為什麼明知我爸重病還不告訴我!為什麼在一起的時候不告訴我,分手了也不告訴我!!”
戚時似乎在皺眉:“你又病了?”
然後立刻解釋道:“你别生氣,你家的事,我這個外人不便插手,你是你,你家裡人和我是生意,我隻是分的比較清。”
“外人?”何湛程怒極反笑,沉聲道:“當初你每天晚上趴在我身上往我肚子裡射*的時候,也覺得你自己是外人麼?”
戚時沉默,半晌,提醒:“孩子還在旁邊,你說話注意點兒。”
“滾!!”何湛程罵道:“你少他媽在我面前裝什麼高風亮節的慈父!霜霜不也是讓你欺負哭的麼,你又跟她說什麼了?!”
正說着,走廊經過一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身後帶着一群實習生,面色不悅地朝何湛程走來,提醒道:“這位先生,我們這裡是醫院,不得大聲喧嘩。”
何湛程不耐煩扭頭瞪他一眼:“你也滾!”
男醫生皺眉,正要再說句什麼,路過查房的腫瘤外科主任也帶着幫人朝這邊走來,見勢吓一跳,連忙小跑過來,将男醫生拉去一邊,附在對方耳邊說了什麼。
男醫生一邊聽,一邊上下打量着何湛程,噎住了似的,硬生生将許多話憋了回去。
他走到何湛程面前,低頭象征性表示歉意:“何先生,不好意思。”
何湛程轉過身沒理他。
男醫生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再次躬身,對着他的背影說了句“抱歉”,頭也不回地帶着衆人離開。
何湛程繼續打電話,抱臂倚着窗戶,淡漠視線移向樓下,庭院中央花園裡,一對兒恩愛夫妻正推着輪椅上的老人談笑散步。
他眼底模糊了一下,問:“戚時,聾了?”
“沒,”戚時忙解釋道,“沒什麼,我逗她玩兒的。她下半年要去上學了,劉導接下來還有一堆工作要忙,沒空參加她家長會,她說要打電話找你來,我就說你在國外讀書,不可能回來,她就哭了。”
何湛程皺眉:“你有病吧?我回不回來關你屁事?”
戚時沒吭聲。
何湛程罵道:“我問你是不是有病!!”
戚時吱了個聲:“沒事的話,我把電話還給她了。”
何湛程突然又很想哭:“戚時,你的威風勁兒呢?你的男人氣概呢?你光躲着我有意思麼?!”
電話沒回應,下一秒,手機落到霜霜手裡。
何湛程不死心道:“戚時!說話!”
霜霜輕聲道:“小程子,他走了。”
“讓他回來!”
“他走了,不回來了。”
“好,好……他就知道跑是吧……”何湛程忍着哭腔,飛快擡袖抹了把眼,咬着牙恨恨地笑:“那你就去告訴他,他最好祈禱我爸再多活個兩百年,不然,就憑他聯合何老大瞞着我這一點,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