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有風吹過,夜風帶了點涼意,見今歡表情低沉,江适之也默然無語。
他注意到,少女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刺猬頭和挑染劉海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齊肩短發和平整規矩的劉海,眉眼如畫,俨然一副乖乖女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似乎想學好了。
可惜太晚了。
校領導的決定,他也無法更改。
江适之正想安慰她,卻見今歡忽然擡起頭,烏黑眼眸清澈明亮,狐狸眼眨了眨,一臉純良無辜。
“老師,下周周四周五是不是要月考,我能考完試再走嗎?”
江适之:???
他教了這麼多年書,還是第一次見主動要求考完試再走的學生。
“按道理是可以的,”江适之猶豫一下,繼續闆着張棺材臉,“這樣,反正辦手續還要幾天,你好好準備考試吧。”
今歡若有所思。
依托于地處市中心的地理優勢,槐蔭巷離二中直線距離不到一千米,步行十分鐘就能回家。
今歡是走讀生,下了晚自習,她便背着書包出了校門。
二中大多數學生住校,校門口昏黃的路燈下,隻有零星幾個家長站在夜風裡,在等着孩子。
今歡一出校門,便看見翹首以盼的李文君,影子在路燈下拉得很長,形單影隻,姣好的身段被包裹在土氣老舊的外套裡,顯得整個人也黯淡無光。
一件外套穿了好幾年,今歡甚至想不起上一次母親買新衣服是什麼時候了。
她家的條件實際上并不好,平時隻靠着雜貨店和母親打零工賺的微薄薪資生活。按理說,她家地處市中心,再不濟也可以把二樓兩間卧室出租一間給在附近工作的外地人收房租——隻是前世十五歲的今歡哭鬧着不願意讓出自己的卧室,也不願意和母親一起睡,把房子租出去的想法隻能就此作罷。
而槐蔭巷雖然幾年前就傳出風聲說要拆遷,巷子裡家家戶戶都做着一夜暴富的美夢。重生前,今歡也曾有過這種幻想,可重生後的她心知肚明,隻要槐蔭巷口的老槐樹在一天,這條巷子便會存在一天。
這棵老槐樹,被記載在她前世還是異能局高層時接觸的一份絕密檔案裡,那份檔案權限是s級保密,她也隻是經手人,無權查看,隻知道是關于老槐樹的檔案,檔案的具體内容卻是一概不知。
涉及絕密檔案的地方,都是隸屬上峰直接管理,哪怕是江北市市長親自下令,也動不了。
拆遷這條路基本沒指望。
她得想想其他辦法改善家裡的經濟條件。
當然,還有眼下亟待解決的學業問題。
李文君見她心事重重,拍了拍她肩膀,半開玩笑半試探道:“歡歡怎麼了?在學校被老師訓了?”
今歡不願母親多擔心,便抱着李文君手臂撒嬌似地甩了甩,“嗯……不過媽你别擔心,我會好好學習的。”
李文君見她似乎真轉了性子,心裡也高興,女兒怎麼發了一場燒反而懂事了?
不過孩子想學習是天大的好事,她這個當媽的,自然要支持了。
于是,回家途中,李文君又繞道去了一趟書店。
窗外樹影婆娑,一輪金黃的月亮浮在寂靜的夜空裡,旁邊幾點星子閃爍。
二樓卧室,今歡坐在書桌前,看着面前摞成一座高高小山的輔導書,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語數英物理化學政治曆史……
她媽對她倒是了解,别人家孩子找短闆,她是科科短闆。
但不得不承認,這些輔導書對現在的今歡确實很有必要。
暫不說重生前的今歡最高學曆就是高中肄業——她還在高二就因為早戀和多次違反校規被開除了。就說時隔一百多年,問她魔族曆屆魔君姓名生卒年她能倒背如流,但問她曆史上幾個王朝幾位皇帝,她就一問三不知了。
更别提數學物理的公式定理了。
畢竟,誰施法的時候還考慮符不符合牛頓第一定律?
今歡歎了口氣,認命地攤開教輔書,咬着筆頭,開始逐字逐句鑽研琢磨。
這一琢磨,便是兩個小時。
直到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今歡才如夢初醒一般,從書山題海裡抽身出來。
“快十一點了,”隔着門,李文君輕聲提醒她,“歡歡,早點睡吧,急也急不來,大不了咱們高中再加把勁。”
聽到母親的話,今歡哭笑不得。
她沒記錯的話,2018年,江北市正式實施中考改革,規定排名後50%的學生要進入職業學校,也就是說,隻有一半的學生能上高中。
現在是2014年,還沒改革,大部分學生都能上高中,區别隻在于是一流高中還是二三流高中。
别人家的媽媽都望女成鳳,恨不得孩子一天學24個小時,她媽倒好,她剛學一會兒就心疼了。
不過,學兩個小時,對她來說也足夠了。
今歡應了一聲便乖乖起身去洗漱了。
李文君一進門,見她桌上一團亂,教材堆得亂七八糟,便搖搖頭,挽起袖子,準備幫她收拾。
但忽然,她卻仿佛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停住了動作。
一瞬間,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快速翻動着攤在桌面上的這本《中考真題(數學)》,這是她今天晚上才給今歡買的。
或者,準确來說,是兩個小時前才買的。
原本嶄新的習題集,66頁,現在每一頁都寫滿了。
有的題空了,但并不是因為做不出來。
今歡隻是草草在沒做的題目旁寫了一個數字加字母。
習題冊第一頁,寫了這些數字和符号的解釋,每一種數字和字母的組合都代表了一種類型題,會了的類型題,便不用再反複做。
兩個小時,她便刷完了一本習題,并完整總結了所有遇到的題型。
李文君翻到習題冊最後幾頁,是答案。
半晌,她意識到一個更讓她不敢相信的事實。
全對。
不是抄的,因為答案上并沒有解題過程,但今歡寫了。
李文君心中震驚到無以複加,但更多地,是喜悅,是終于看到曙光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