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短暫安靜了一刻。

今歡背倚着牆，發白的嘴唇被血染紅，好似塗了一層薄朱，越發顯得嬌豔欲滴。

溫如霜眸中好似有水光蕩漾，輕聲重複了一遍：“……标記我。”

今歡擡眼，四目相對，喉頭動了動，似是經不住誘-惑一般，伸出軟舌，小獸一般輕輕舔舐了一口。

滾燙，微甜。

平常人的血總是帶着微鹹和一股鐵鏽味，但溫如霜的血和平常人不同，沒什麼腥味，相反，還帶點清甜。

前世的今歡曾嘗過一次，那時她以為是因為修士食用天材地寶，洗骨換髓，血液裡也浸染了靈藥靈植的緣故。

但後來她喝過很多修士的血，卻再沒遇過比溫如霜的血更好喝的。

血一路沿着喉嚨滾入體内，沉睡着未開的靈台深處，忽然有一點光芒亮起。

可惜今歡沒有靈根，還看不到自己的靈台。

否則，她一定能一眼認出，此刻在她的靈台正中，漂浮着的不規則碎片——分明就是她在暗河底撿到的那個坑爹寶物。

原本一直在裝死的碎片仿佛突然驚醒，貪婪地吸收着從全身經脈傳來的新鮮血氣，光芒越甚，原本是塊無色透明的水晶一般的碎片，此刻，水晶中央，浮動着猩紅的血，有一種妖冶的美感。

今歡看不到靈台，卻能明顯感覺到身體的變化。

渾身發燙，原本雪白的肌膚此刻染了一層薄薄的绯色，一股莫名燥熱的火苗從心底深處竄起，漆黑清澈的眼睛幾乎是在瞬間變成了烈焰一般的赤紅色。

……不夠，遠遠不夠。

像是有什麼狂熱的、暴戾的渴望在折磨着她。

黑暗之中，赤紅雙眸的今歡猶如鬼魅，一開始是輕柔地吮-吸，舔舐，再到後來，手心的傷口漸漸沒有血流出了，竟是惡鬼一般狠狠咬住了溫如霜的手腕，力量恐怖，瞬間，從瑩白手腕處冒出汨汨鮮血。

溫如霜嘗試掙脫，但對方的力道大得驚人，仿佛真如從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鬼，她本體防禦本就弱，完全掙脫不開。隻是，離得這麼近，對方又顯然是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瘋狂狀态，靈魂暴-動，正是本體音攻的最好時機，一擊必中。

溫如霜朱唇微啟，但最終，還是隐忍地閉上了眼。

嗜血的渴望逼迫着今歡，理智被燃燒殆盡，她顫抖着、貪婪地吸着血，雙眸越加血紅，仿佛是世間最漂亮的紅寶石。

但漸漸地，紅眸中蒙了一層濕潤的霧氣。

霧氣慢慢凝聚，溫如霜在失血過多而頭暈目眩的間隙裡，突然，察覺到手腕一燙。

她微怔，睜開眼。

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

小狐狸的眼淚就這麼沒有預兆地落下。

在地宮裡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時候，她沒有哭。

一個人承受魔咒反噬時，也沒有哭。

現在，明明疼的是自己，小狐狸為什麼哭了呢？

溫如霜不懂。

這時，她忽地聽到簌簌的破空之聲，彈指間，一柄赤紅血扇疾如閃電，唰一下堪堪從她耳邊擦過，飛向今歡，迎面重重一擊。

今歡額頭立時見了紅。

接着，今歡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

-

今歡做了一個夢。

她其實不太喜歡做夢，因為夢裡大多是些她不太願意想起的回憶，又或者是，夢醒之後才意識到永遠不會再見的人。

但這次的夢看起來不算太糟糕。

魔族的密林幽深，林海密密疊疊，暗無天日，誰也不知道這片密林裡埋藏着什麼秘密。

沉默沼澤，潮濕，陰冷，鳄魚正拖着粗壯的四肢，身披铠甲，褐背白腹，緩緩從泥潭中冒出頭，綠幽幽的眼睛鼓起，張開，露出滿口利齒。

一條剝了皮血淋淋的雙頭兔慢悠悠地在沼澤上空晃蕩，鋒利的魚鈎藏在肉裡，細細的魚線穿過肉，長長的釣竿另一端正握在她手中。

而她身邊，坐着冷冷淡淡的溫如霜，照舊是那張萬年不化的冰塊臉。

今歡很緊張，握着釣竿的手微微發抖，一動不動地盯着沼澤深處的鳄魚。

夢裡，今歡腦子還有些暈，一時之間竟不記得自己坐在這兒是要做什麼，直到看到沼澤裡的鳄魚竟然長着一張恐怖的人臉時，她才想起自己是在做什麼。

人面鳄，四級魔獸。

如果它沒有被人重傷，如果它不是亟需新鮮低階魔獸血肉養傷，再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四級魔獸身上。

但她三個月前，才因為身邊坐着的冰塊臉虧了一頭三級魔獸，眼看魔族大比将近，她再湊不夠積分去魔池洗髓，估計魔族大比就懸了。

須知，十年才有一次魔族大比，在大比之中隻要戰勝對手，就能獲得相應積分，積分可以到專門的大比商店兌換東西，她沒有傳承，沒有師父，墨魂又很少在魔域，她必須靠自己努力拿到她需要的那本高級功-法。

所以當她在密林中發現了這樣一頭明顯是重傷後躲藏進密林的人面鳄時，心裡慢慢浮現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人面鳄試探了幾次，最終還是貪欲戰勝了懷疑，魔獸大多蠢笨嗜血，不像靈獸機敏，在雙頭兔再次靠近水面之時，它猛然竄出，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雙頭兔！

今歡見它上鈎，興奮地幾乎要原地蹦起來了，她很有耐心地收杆，這是她煉制的專門用來釣魔獸的魔杆，堅韌遠勝凡界的魚竿，而且魔鈎會一點一點深入魔獸體内，越是掙紮，魔鈎越是深入肉中，一點一點吞噬着魔獸體内的能量。

而且，那頭雙頭兔，被她用密林裡一種劇毒的植物——白骨草的汁液泡了一天一夜。

很快，人面鳄一動不動了。

雖然鳄肉不能用了，但拿到人面鳄的魔獸妖丹也足夠了。

人面鳄被一點一點拖到岸上，今歡正要剖開它的肚子取妖丹時，忽然，人面鳄的大口猛地張開，一條生着翅膀的飛蛇疾飛而出，獠牙滴着綠瑩瑩的毒液，速度極快，一下朝她撲來，咬在了她的肩頭。

——坑爹的《魔獸百科全書》，人面鳄和飛蛇是共生關系這種關鍵信息為什麼不提？！

今歡暈過去前，最後的記憶是溫如霜那張冰塊臉罕見地有了松動，向她跑來，眼睛裡似乎是……名為害怕的情緒。

夢裡，身體失重般繼續向下墜落。

今歡一直墜落到更深的夢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