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場景又變了。

她朦朦胧胧睜開眼時，發現身邊生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放着一個黑色的小鍋，藥味嗆人，有白煙自鍋裡冉冉升起。

見今歡醒了，溫如霜面色微動，卻不言語，隻遞過來一碗黑糊糊讓人一看就食欲頓消的藥。

“喝了。”

前世的溫如霜經曆得比這一世更多，話也更少，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今歡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苦得她差點沒把膽汁都嘔出來。

一開始，她很疑惑，對藥草的了解僅限于一味止疼草的溫如霜什麼時候轉了性子，竟然能配出能解飛蛇毒的藥來。

須知，飛蛇雖然體型極小，但越小的毒物，越是劇毒，解藥需要的藥草就越珍貴高級。

抱着這樣的好奇心，今歡開始觀察溫如霜。

直到某一夜，她裝作睡着，偷偷睜開眼，看到一個時至今日她仍然難以忘懷的場景。

明亮的火光照出溫如霜清麗的面龐，蒼白淡然，一點鋒利寒光閃過，匕首自她的手腕處劃開一道深深傷口，鮮血從傷口處往下流，滴落到鍋裡，鍋中濃稠的液體咕噜噜地沸騰，冒泡。

鮮血混在苦澀難聞的藥液之中，很難發現端倪。

這就是她每天喝的藥。

這就是她為什麼好得這麼快的原因。

漆黑的森林裡隻有風聲和幹木柴燃燒時噼裡啪啦的聲音。

今歡沒再看下去，雙手枕在腦後，躺在地上，靜靜地注視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輕輕嗤了一聲。

——真難得，這世上居然還有個真心對她的人。

——這次，總不會再離開了吧？

……

夢裡有極遙遠的琴聲傳來。

輕柔、缥缈、溫柔。

體内的躁動慢慢被安撫下來，靈魂好似沉浸在溫暖的海洋裡，随波逐流，漸漸沉到海底。

經過一夜的壓制，體内那股怪異力量終于平靜下來，今歡再次睜開眼時，外面天光已是大亮，她正躺在床上。

而溫如霜阖眼，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靠着椅背睡着了。

隻是她的背依舊挺直，像是亭亭的青竹。

今歡輕手輕腳地起了床，盡力不發出聲音，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想了想，從書桌上一堆書本裡翻出一個空白的活頁本，咬着筆頭，開始寫寫畫畫。

清秀的小字很快爬滿了白紙。

溫如霜這一覺睡得格外綿長，自師姐死後，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睡得這樣熟，還是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真是難以想象。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小狐狸的明媚似驕陽的笑容。

僅僅是這麼看一眼，便覺得心情也莫名好了起來、

今歡先開了口：“昨天晚上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謝謝溫如霜昨天在她失控時在房内施下隔音咒，彈琴安撫了她體内那股莫名的戾氣。

溫如霜平靜道：“對不起和謝謝，我也該對你說。”

這是謝她解除魔噬了。

今歡失笑。

罷了，她和溫如霜之間，誰虧欠誰，誰又付出得更多，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很難算清了。

今歡遞過去從醒來她就開始畫的本子。

溫如霜接過，看着看着，面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簡單的一個本子裡，詳盡介紹了妖域迷霧城各大勢力、實力評估、妖獸分布等等，甚至連她需要準備的一應物什都詳細标注了該去哪裡買，該如何隐藏身份都有提到，幾乎包含了一切溫如霜可能遇到的危險，一切她需要的信息。

溫如霜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氣，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

今歡答得理所當然：“因為你是溫如霜啊。”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答案，溫如霜心裡卻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能感覺到，小狐狸看她的眼神，總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一樣。

沉默良久。

溫如霜緩緩開口：“我走了。”

今歡嗯了一聲。

突然想到什麼，她補充了一句：“别死，至少在我去找你之前。”

“好。”

在離開的前一秒，溫如霜還是忍不住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今歡輕笑一聲，一字一句道。

“今歡。”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今，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歡。”

“這次别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