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霜走了。

就像她來時一樣匆匆。

時鐘上的指針慢慢走到八點。

房間裡，今歡靜靜地坐在床邊，視線落在半開的窗戶玻璃上，半晌，她輕輕歎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在一瞬間，她竟覺得原本早已住慣了的卧室裡有些空蕩蕩的，一股難言的孤獨感從脊背往上爬。

但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并未困擾她太久，一個弱弱的聲音突然響起。

柳蛟搖着腦袋遊了過來，三角形腦袋在今歡手心裡蹭了蹭：“主人，你既然舍不得冰塊臉，為什麼不把她打暈了關起來？反正她也打不過你。”

今歡：“……”

小蛟蛟，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舍不得她了？”今歡冷哼一聲，警告似地捏了捏他腦袋，“我隻是怕她死了又要害我去收屍而已，我讨厭給人收屍。”

柳蛟半懂不懂地哦了一聲。

可主人之前分明給那群僵屍收屍收得喜笑顔開的。

蛟蛟不敢說，蛟蛟不敢問。

今歡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抖擻精神：“小蛟，走，今天主人帶你賺錢去！”

周日的早晨陽光明媚，今歡才下到樓下，便聞到一股誘人香氣，她循着香氣進了廚房，廚房裡有個熟悉的背影正在忙碌。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女人臉上，纖細腰身上系着圍裙，女人側顔娴靜溫柔。

是母親。

今歡心中微暖。

随着熱油爆開，李文君熟練地倒入姜末蒜末炝鍋，煸炒出香味後，再倒入腌制後的裡脊肉-絲，一瞬間，廚房裡香氣四溢，等到肉變色後，再開大火，煤氣竈吐出赤焰火舌，嫩綠的蒜薹切成小段，趁着火勢正旺倒入，鍋中一陣噼裡啪啦，再灑上調料，快速翻炒兩下，出鍋！

面條是李文君早早起來手擀的面，細長勁道，下到沸水裡，根根分明。

撈起晶瑩面條，李文君在面的表面又蓋了厚厚一層香噴噴的蒜薹肉-絲碼子，最後再撒上幾點碧綠蔥花，色香味俱全，實在令人食指大動。

今歡聽到一聲很不争氣的肚子咕咕聲。

不是她的。

——來自纏在她手腕上的柳蛟。

……丢人玩意兒。

于是，飯桌上詭異地變成了兩人一蛇。

柳蛟此刻變成了細細一條小黑蛇，看起來有點像黃鳝，吓人倒是不吓人，就是有點詭異。

今歡和李文君解釋，這是今早她在房間裡撿到的小蛇，無毒，是種寵物蛇，很溫順，不咬人的。

為了維持好自己寵物蛇的蛇設，柳蛟表現得十分乖巧，甚至試圖勾上李文君的手腕以示親近。

感受到手腕傳來的冰冷鱗片觸感，李文君面色僵硬，手一抖，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今歡面帶微笑，溫柔地對柳蛟傳音：給我滾、回、來。

柳蛟垂頭喪氣地遊回今歡身邊。

但過了沒多久，李文君對這條小黑蛇的感覺就從害怕就轉為了微妙。

李文君猶豫地看着今歡，欲言又止：“歡歡，你這條蛇，挺特别的……”

畢竟，能吃兩碗面的蛇實在比較少見。

還有——誰家蛇吃面啊？！

不僅如此，吃完還用腦袋頂着把碗，往她面前一推，眨巴着蛇瞳賣萌要加面……

她不會出現幻覺了吧？

李文君開始懷疑人生。

今歡瞎扯了一個理由：“估計是智商比較高的品種，對了，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蛟，以後媽你叫他小蛟就行了，他很通人性，聽得懂人話，不信你試試？”

李文君半信半疑，試着叫了一聲，果然見柳蛟擡起頭，似乎在回應她。

因為柳蛟此刻體型較小，沒那麼吓人，熟悉之後，李文君最開始對蛇類天然的恐懼情緒漸漸褪去，再加之柳蛟吃得心滿意足，知道這是主人的母上大人，更是自己的飼養員，賣力讨好，顯得乖巧無比。

李文君難得起了玩心，逗了柳蛟一會兒，誇道：“歡歡，你撿的這條寵物蛇确實很聰明，真的好像能聽懂我說話。”

今歡漫不經心道：“不止能聽懂人話，他還能鑽火圈、算數學題呢。”

柳蛟：“……”

他賣身不賣藝的！

吃過飯，今歡和李文君說了一聲，便出去了。

李文君也沒太介意，畢竟女兒出門前居然知道給自己報備，就已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要換成以前，徹夜不歸都是常事。

從發燒痊愈後，今歡竟然每天都乖乖上下學，也不遲到早退了，回家甚至還會再學一會兒才睡覺，簡直讓她驚喜得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才想到周日早上起來，給女兒下碗她愛吃的肉-絲面，作為犒勞。

努力學習了這麼久，周末去街上放松下玩會兒也很正常。

周日的公交車上人頭攢動，空氣裡混雜着不知道誰帶上來的韭菜餃子味、面前大哥的汗臭味、衣服幾天沒換的馊味……這味道，怎一個酸爽了得。

裝滿了人的鐵皮公交車好似一艘在大海裡搖搖晃晃行駛的船，一站又一站過去，人下了又上，随着窗外風景變幻，從高樓聳立的市區一直到綠樹蔥蔥的城郊，春日裡剛插下秧的稻田一片生機勃勃的嫩綠，田間有戴着鬥笠耕作的老農，所有畫面飛快地向後退去。

搖搖晃晃接近兩個小時，到終點站錢家村時，公交車裡隻剩下今歡一個人了。

女司機見剩下她一個小姑娘，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小姑娘，你是不是坐過站了？你長這麼漂亮，這荒山野嶺的，要是遇到了什麼壞人，到時候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哦！”

今歡知她是好意，笑盈盈道：“謝謝姐姐~我是來找我舅舅的，我舅舅就住在這個村子裡，他就在前面等我呢，不用擔心，姐姐你回去路上也注意安全。”

要是一般人這麼叫總顯得幾分虛僞，但今歡的狐狸眼笑起來就會變成兩彎小月牙，聲音又軟又甜，氣質無辜又幹淨，像是話本裡走出來的妖精，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女司機都奔四的人了，孩子都上小學了，此時被這麼一個靈動明豔的少女叫姐姐，真是心花怒放，忙又叮囑了一句：“欸，妹妹，我這班車末班車晚上六點還會到這兒一次，你要是還回市區的話，可千萬别錯過這個時間點。”

今歡應了一聲好，下了車。

錢家村是名副其實的村落，按地理位置來說，已經到了平安新區和雁回縣的交界處了。

這裡要一直到2018年後才會逐漸開發，而現在，還是實打實的郊區。

踩着松軟的泥土路，今歡徑直向遠處若隐若現的一座山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