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裡很安靜，隻有今歡不自覺用指節敲擊車窗的聲音。

蓦地，今歡想起了花不語那雙眼睛。

永遠含着一泓秋水的眼睛，似曾相識的一雙眼睛。

今歡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

周末的時間總是短暫，轉眼，又到了星期一。

二中一般選擇周四周五月考，考完，學生放假，老師便留在學校加班改卷子，這樣周一早上就能出成績。

離早自習開始還差十分鐘，教室裡叽叽喳喳一片，衆人無心早自習，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地讨論着上周的月考，等待着老師公布成績，連最後一排被老師放棄的差生裡也有幾個人在對着答案，計算這次能得多少分，比如，今歡的同桌——鏡哥。

因為二中太過魔鬼，信奉絕對的應試教育，每次月考完，便會按成績排座位，成績越好，坐得越靠前。

今歡剛踏進教室，便有無數道視線齊刷刷地看向她。

就連她同桌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驚訝和……同情。

今歡不明所以，隻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剛坐下，胳膊便被人用筆戳了戳，轉過頭一看，正對上一副厚酒瓶底眼鏡。

“今歡，你今天怎麼還來上學？”鏡哥不解地問。

今歡挑眉：“怎麼？”

“也沒什麼，”鏡哥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就是你也知道，那個周文彬他姑父不是吳老師嗎？周文彬說吳老師告訴他，今天校長會在大課間講話時宣布對你的處分，說你馬上就要收拾東西滾回家了……”

“而且，龐明明也說上次——就是江适之把你叫出去訓話那次，他也聽到了學校對你的處分，大家都以為你不來了呢！”

龐明明是個碎嘴蘑菇頭男生，上次一直在偷聽江适之訓今歡。

鏡哥說完，也不由得在心裡佩服今歡了，要知道他們校長可是著名的暴脾氣，姓李，二中學生私下都叫他閻羅李。

都說，就算是二中最叛逆的學生，進了閻羅李的辦公室，出來時沒有一個眼睛不紅的。

閻羅李的名言是，“你不給我面子，我也不需要給你面子。”

被閻羅李在周一校長講話時點名的學生，大多會有一次畢生難忘的尊嚴被人踩在腳底又狠狠碾碎的體驗。

所以，大部分被勸退的學生，等不到正式處分下來就灰溜溜背着書包回家了。

今歡聽完，擡了擡眼皮，問：“還有其他事嗎？”

鏡哥：“……”你還想有其他事？

他搖搖頭，“沒了。”

今歡哦了一聲，似乎并不這件事放在心上。

早自習時，江适之頂着一張棺材臉進了教室，剛進來，他的視線便投向坐在最後一排的今歡。

“今歡，你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跟我出來。”

江适之的聲音不大，卻讓剛才還書聲琅琅的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今歡一愣，也沒問為什麼，慢慢收拾起書本。

她不問，但有人先憋不住了。

蘑菇頭龐明明終究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大着膽子問了句，“江老師，是要讓今歡回家嗎？”

他這麼一問，教室裡的人頓時都豎起了耳朵。

“龐明明你這話就不對了，”坐在第一排的四班第一名——賴冠軍推了推眼鏡，突然開口。

周圍的人都吃了一驚，誰也沒想到賴冠軍會幫今歡說話。

賴冠軍又慢悠悠地接了一句。

“萬一是開除呢？”

衆人頓時哄笑。

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純粹是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也有極少數人表示同情。

隻是大多數聲音都是嘲諷今歡的，畢竟上周今歡還自不量力地和一班的周文彬定下賭約，言之鑿鑿要超過對方。

這刺痛了一些人脆弱的心。

成績好的，覺得今歡實在是太狂妄了，尤其是賴冠軍，他最好的成績也不過是全級五十二名，而周文彬是年紀第五，就在兩周前，今歡還是個科科倒數第一的廢物，怎麼可能超過對方！如果今歡超過了對方，那豈不是将他也一起踩在了腳下？

而且，還有一個不能為外人道的理由。

賴冠軍想起上周二發生的事。

從發燒請假返校，今歡便換了發型，染回黑發，賴冠軍看到改頭換面的今歡的第一眼，内心便有了幾分蠢蠢欲動。

好幾次還在上課，賴冠軍的目光就不自覺地往今歡那兒撇，視線黏着少女婀娜的身材和清麗勾人的面容不肯移開，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今歡長得這麼漂亮呢？

等聽說了今歡和周文彬的賭約，賴冠軍心中一喜，雖然他也在心裡暗自嘲笑今歡的不自量力，但這無疑是個接近對方的好機會。

他自以為已經夠屈尊纡貴，主動去問今歡需不需要他在放學後幫她補課，卻沒想到被今歡一口拒絕。

賴冠軍難以置信，反問：“你覺得靠你自己就行？”

“當然不是，”今歡眼皮都沒擡，“有人幫我。”

賴冠軍不死心：“他成績能比我還好？”

今歡放下筆，幹脆利落地再次拒絕他：“是，她比你好，不止成績，各個方面。”

托花不語送來的筆記資-料的福，今歡大部分知識都能靠自學和刷題弄懂，即便不懂的翻看筆記和資-料也能找到對應的解釋，再說了，實在不會的，她也可以去一班問花不語。

賴冠軍雖然沒進一班，但他的成績也是穩穩上重點高中的苗子，在四班也是衆星捧月過來的，第一次遭到有好感的女孩當面拒絕，頓時難堪地呆在了原地。

坐在今歡附近的幾個男生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陰陽怪氣地擠兌起他。

賴冠軍氣得臉都漲紅了，臨走前放了句狠話：“今歡，你總有一天會為你今天的拒絕而後悔。”

今歡：“我确實後悔。”

賴冠軍步子一頓，心中竊喜，對方這是服軟了？

今歡冷笑：“我就算死了，釘在棺材裡了，墓志銘都得寫着我好後悔，後悔浪費了人生中的三分鐘、寶貴的一百八十秒和你說話。”

不知道誰先笑出聲。

最後，整個教室都充滿了快活的氛圍。

隻有賴冠軍一個人不快樂，他覺得這是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一想到那天的奇恥大辱，賴冠軍恨恨地剜了一眼今歡。

除了賴冠軍這種好學生，成績差的，見今歡專心緻志地學習，又聽鏡哥說他同桌怎麼怎麼厲害，懷着某種不能言說的惡意，他們并不希望今歡爬出泥潭，有幾個對今歡有别樣心思的男生，更是巴不得今歡自甘堕落。

——憑什麼她幹幹淨淨，憑什麼她有大好未來？

教室裡議論紛紛。

江适之皺起眉頭，目光嚴厲地掃過教室。

“誰告訴你們的今歡要被開除？”

他話鋒一轉，突然說：

“這次，我們班隻有一個人進了前五十名。”

沸騰的教室瞬間安靜。

年級前五十？居然能在他們班？

賴冠軍的心擰成一團，像旋緊了發條，緊張又滿懷期待地看着江适之。

江适之從随身的公文包裡拿出一張成績排-名表，一字一句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