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漫不經心倚靠在椅背上的某個絕美的白發少女突然直起身子,輕輕啧了一聲,忍不住吐槽:“啧,仇城主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氣量狹小,不過是個小小的挑戰者,居然連巨魔都拿出來了。”
這一場,今歡開始逐漸感到吃力。
面前站着的這個怪物,體内空空如也,流動着的是某種濃稠的黑色的具有極強腐蝕性的液體。
攻擊力,防禦力都遠超今歡的本體。
今歡的所有攻擊對怪物來說,都仿佛不痛不癢的撓癢癢。
不,這怪物不屬于小靈界。
今歡眉頭緊蹙。
莫非是來自上界或是碎星海?
但情勢逼得她來不及多想。
耳邊響起破空之聲,一條猩紅的蛇信子帶着毒液眨眼之間便朝她射來!
今歡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擊。
一番纏鬥下來,本就體力接近耗盡的今歡步子越來越沉重,好幾次,都被刮出了血淋淋的傷口。
更可怕的是,傷口開始發黑,毒素順着血液從血管裡向大腦神經侵蝕,今歡逐漸覺得頭暈眼花,腳下如同踩在雲朵上,輕飄飄的。
誰也沒注意到,就在這時,一隻通體金色的蜜蜂扇着翅膀從鬥獸場中央場地裡,穿過隔着觀衆和鬥獸的乾鋼欄杆縫隙,飛向隐藏在角落裡的一個人。
那人隐在黑暗處,表情晦暗不明。
今歡的步子越來越慢,突然,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巨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狠狠地朝今歡撲了過去,鲨魚般的利齒一口咬住今歡的肩膀!
今歡不動了。
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就這樣……結束了?
場上所有賭狗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賭狗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賭狗甲安慰他:“沒事,女俠雖已逝去,但精神長存,她永遠是鬥獸場上的傳奇,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賭狗丙附和:“就是,之前她還幫我們賺到了這麼多錢,等會兄弟們湊一湊給女俠買個墓碑。”
賭狗乙哭得更傷心了:“你們懂個屁!老子把之前所有赢的錢都賭到了這一局上了!”
這一局的賠率是1:100,今歡輸了,也就是說,賭她赢的人要賠百倍給鬥獸場。
賭狗甲/丙:……
什麼是真正的賭狗?
這才是真正的賭狗。
1:100,赢了賺不了錢,輸了傾家蕩産。
牛哇。
端坐在高位上的城主撫須,語氣十分遺憾:“可惜啊,難得我南魍城中-出現了這麼優秀的人才,原本還想提拔她做神龍衛百長的,但年輕人,太過剛愎自用,剛過易折……”
正在這時,人群中忽然傳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緊接着,靠近鬥獸台右側的一片區域像是被丢下了一顆炸-彈,人群紛紛從座位上彈起。
尖叫聲此起彼伏。
“死人了!”
一個幹瘦的老人倒在地上。
喉嚨一個手指大小的窟窿,像是被什麼燒過的痕迹。
有靈魂系修士,試着感應了一下老人的靈魂,忍不住驚呼出聲,“靈魂也被燒幹淨了!”
但很奇怪,殘留在老人體内的氣息十分古樸中正,不像是妖魔邪道,倒像是替天行道一般。
這時,鬥獸台那邊異變突生。
随着嘭地一聲巨響,巨魔龐大的身軀突然被人重重地推開。
今歡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推開巨魔,她身姿纖瘦,脆弱,看起來仿若不堪一擊,卻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堅韌。
蒲草韌如絲。
她一隻手撐着地面,緩緩站了起來,狐狸眼彎了彎,笑盈盈對高坐在上方的城主道:
“城主方才的話,可還算數?”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張臉,這樣一笑,卻讓全場的人都晃了晃神。
有的人勾人,并不需要靠臉。
她站在那裡,所有人的眼睛裡便隻能看得到她。
仇城主也晃了晃神,但随即,他的表情陰沉得像是山雨欲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不可能把說出去的話又吞回去。
“自然……自然算數,本君一言九鼎,明日起,薛紗為神龍衛百長,随本君一同參加海神祭典。”
今歡毫不猶豫接着他的話茬道:“謝城主賞識。”
仇城主:“……”
謝什麼謝!
滾滾滾!快滾!他的鬥獸場都快被這喪門星賠完了!
他是有氣不敢言,有怒不敢發,表面上還得維持着城主的體面。
别提多憋屈了。
今歡這才完全松下來。
早已透支的身子一軟,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下一秒卻跌入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今歡睜開眼,視線對上一張熟悉的油彩紙人面具。
花不語的一隻手繞過她清瘦的肩胛骨,一隻手繞過她的小腿彎處,衆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今歡懶懶地勾住對方的脖子,輕聲在對方耳邊道了一句謝謝。
溫熱的呼吸打在花不語的耳朵上,帶起一陣绯紅。
今歡似是覺得很有趣,又朝她耳朵吹了兩口氣。
花不語的耳朵更紅了。
今歡聲音裡帶着笑意,“小啞巴,你怎麼這麼容易害羞?”
花不語不說話,也不能說話。
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今歡。
今歡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繼續自說自話:“剛剛要不是你幫我殺了那個操控巨魔的人,我估計真的打不過了。”
早在戰鬥中,今歡便發覺,看似無敵的巨魔,其實弱點最為明顯,因為這隻巨魔的眼睛,并不會随着她的動作而動。
一舉一動,倒更像是被人操控着。
靈魂是空的,徒有強大的身軀。
于是,今歡猜到,必定是因為她短時間内赢得太多,城主府作為莊家輸不起了,才想了這招來對付她。
而操控巨魔的人,必定隐藏在人群中間,而且,肯定在視野最好的地方。
所以,她用傳意蜂給來看她比賽的小啞巴傳達心意,讓對方注意觀察場上有沒有奇怪的人。
果然,在今歡悄悄用自制的麻痹針短暫麻痹巨魔,造成假死情形時,藏在人群裡的操控者臉上的興奮一覽無餘,同時也暴露了手上的動作。
之後,花不語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是不留痕迹地殺了對方。
今歡這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實在漂亮。
原先以為自己馬上要傾家蕩産的賭狗們頓覺喜從天降,要不是看“女俠”已經被那個戴面具的怪人抱走了,那幾個賭狗真是恨不得把她供着,給她在鬥獸場立座神像。
乖乖,那個敢得罪羅刹獄還讓羅刹獄拿她沒辦法的怪人,竟然對女俠這麼好……
女俠,果然不一般啊。
賭狗們紛紛感慨。
白發少女注視着花不語抱着今歡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不語先帶着今歡去了城裡的藥店,遞過去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各類藥材名稱和劑量。
抓好藥,今歡稍微恢複了些,不想再被人抱着走,便在花不語攙扶下慢慢爬上了山。
依舊是熟悉的洞口,熟悉的甬道,但等到今歡走進山洞裡時,步子卻忽然頓住。
狐狸眼裡寫滿了驚訝。
山洞裡不再是簡單樸素的石床石桌石凳,洞壁裝了夜明珠,滿室清輝,床也換成了溫暖的木床,家具也都換了一套,山頂鑿了天窗,一擡頭,便能看到滿天繁星。
如果說原本的山洞是小龍女的古墓派風格,現在的山洞便更像是……
一個家。
但看着看着,今歡越看越覺得熟悉。
她忽然想到什麼。
嘴角先是微微上翹,再之後,是完全掩飾不住也不想掩飾的笑意。
這不是城裡旅店的布置嗎?
除了天窗和夜明珠外,幾乎一模一樣。
所以,對方是以為自己是貪圖舒适才決定去山下住的?
今歡想笑,同時又莫名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她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了對方。
初見時的陰差陽錯,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再到為了她殺人……
她的頭搭在對方的肩上,像是問對方,又像是問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
“嗯?”
今歡被身邊人這一聲疑惑的反問拉回了現實。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陷入了前世的回憶裡。
她剛才竟然無意識地,将方才那句問題也脫口而出了。
而站在她身邊的花不語,正靜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