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沉眸。
奇怪,絕音閣失蹤多年的少閣主怎麼會和血煞魔君沾上關系?
所以……
魔君大人這是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了嗎?
莫名有些不喜,她想了又想,懷着一絲隐秘的心思,想着對方此刻還在夢魇之中,應該聽不到她的聲音。
于是,少女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我的名字是……花不語。”
不是溫如霜。
不是别的什麼人。
她的聲音粗粝,一動,便覺得嗓子像被火燒過,劇痛難忍。
聲帶完全被毀了。
在聽到自己聲音的一瞬間,花不語垂了垂眸,将唇咬得發白。
躺在床上的今歡卻對此一無所知。
噩夢再次籠罩,今歡眉間是化不開的哀思,握住花不語的手失了氣力,沉沉地往下垂。
一滴晶瑩淚珠順着臉頰往下滑。
花不語猶豫一下,拿出手帕,俯身,輕輕為對方拭去眼角淚水。
但就在下一秒,她渾身僵硬,像是在這一瞬息被人定格,心髒倏地一縮,急促地打起鼓點。
一雙纖長的玉臂突然繞過她後頸,勾住她的脖子,因着突如其來的動作,蓋在今歡身上的被子也順勢往下滑落,露出大片春-色。
靠得太近,兩人面對着面,隻有一寸之遙,隔着一張薄薄的紙面具,帶着熱度的呼吸打在她臉上。
鼻尖是微甜的玫瑰氣息,眼前是嬌豔欲滴的玫瑰花。
視線完全不知道該放在哪兒,隻好閉上眼。
生平第一次,花不語大腦完全空白,熱氣自被對方攀附的脖頸一直蔓延至頭頂。
但緊接着,她聽到今歡近乎呢喃的夢呓。
“可不可以……不要留我一個人。”
怕吵醒對方,花不語猶豫片刻,沒有掙開對方的束縛,依舊維持着這個古怪的姿勢。
時間一點點流逝,半邊身子酸麻,心跳卻漸漸平靜下來,這時,她忽然難得起了一點好奇心。
好奇對方在夢裡心心念念的溫如霜和對方到底是什麼關系。
舊友?知己——又或者是更親密的關系?
這時的花不語,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隻覺好奇,甚至覺得有趣。
原來,傳聞中心狠手辣、殘忍嗜血的血煞魔君心中也有挂念的人,也有夢中不能忘懷的人。
但等很久以後,當她不得不和面前這個人離别,走向屬于她的命運,走向無盡的深淵時,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這個問題便不再有趣了。
對方的每一句夢呓,每一個表情,為另一個人流的每一滴眼淚,都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像是驅散不了的陰霾,比深淵中飄蕩的永無止盡的幽魂更讓她難以忍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今歡終于松開了勾住花不語脖頸的手,呼吸漸漸平穩,睡着了。
篝火漸漸小了,不時有木柴爆裂開的聲音,但随着時間漸漸流逝,火焰變成火苗,最後不情不願地變成了一點火星子,閃了閃,熄滅了。
山洞裡徹底暗了下來。
……
今歡醒過來後,花不語為她找了一套嶄新的衣物,規矩地疊在床頭。
自此以後的幾個月裡,兩個人過上了微妙的同居生活。
或者說,這兒成了今歡的一個落腳點。
因為很多時候,今歡都不在山洞裡。
通過一種歸墟特有的傳意蜂來和花不語傳遞消息。
今歡常易容成不同的落單的漂亮女修,勾得那些人以為她是隻人畜無害剛入歸墟的小綿羊,一直追着她進了山裡,然後,永遠地留在了山上。
過了幾個月殺人奪寶修煉打坐的日子,今歡身上的家底逐漸富了起來,也漸漸了解到關于歸墟的一些事。
比如,進入歸墟的人,大多數都是在一百多年前那場仙魔大戰中,明明前一秒還在戰場上,不知為何,半夢半醒間,便來到了這裡。
一百多年前那場仙魔大戰,涉及了小靈界數以億計的修士和普通平民,即使隻有幾百萬人卷入歸墟,這個數量,也相當可觀了。
此外,還有通過各種秘境密道等等各種原因落入歸墟的人。
比如,今歡本人。
因此,進入歸墟的人,正道魔道皆有。
歸墟除了無邊無際的海洋外,陸地山脈綿延數萬裡,有東西南北四城以及一座海島,其中,唯一一座海島,也是歸墟第一大勢力羅刹獄盤踞的羅刹島,四城以魑魅魍魉為名,臣服于羅刹島。
羅刹島每隔十年,就會舉辦一次海神祭典,各城城主會帶着隸屬城主的神龍衛參加,下一次海神祭典,正是五天後。
今歡她們現在所在的,正是南魍城,靠近海岸,和羅刹島隔海遙遙相望。
歸墟境内通用貨币是羅刹獄用羅刹島上一種特殊的黑色礦石煉制而成的羅刹币,羅刹币按照精煉程度,又分為低中高三個等級,上一級對下一級的兌換比例都是1:100。除此之外,還有兩種手段可以換取自己需要的秘籍功-法和修煉資源……
茶樓的小夥計說到關鍵時刻,故意停了下來,吊人胃口。
今歡,或者說此刻化名為薛紗的面容普通的女修笑了笑,裝作肉痛地塞給小夥計兩塊低級羅刹币,小夥計瞄了一眼,嘴角撇了撇,飛快地收進了兜裡。
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小夥計笑眯眯道:“四城中心都立着一座通天塔,諾,就是那座——”
順着小夥計手指的方向,一座高聳入雲的黑色尖頂塔映入今歡眼簾。
塔身上刻着繁複古樸的花紋。
今歡眯了眯眼,盯着塔身的花紋,似乎——在哪兒見過?
小夥計又道:“通天塔共有99層,目前,南魍城最高的記錄保持者是32層,同時也是積分榜上最高的人,那人,便是現在的南魍城城主大人。”
“每過一層塔,便會得到相應的積分和獎勵,每層的積分獎勵隻能得到一次,多刷并不計算在内。”
“除了通天塔外,城内還有一個鬥獸場,由城主府直接管理,報名比鬥的勇士如果赢了,将獲得該場比賽賭注她/他的羅刹币的十分之一——别覺得少,一個熱門選手,至少下注一萬中級羅刹币,十分之一就是一千,而且,隻要連赢一百場,就可以成為城主的神龍衛,若是有機會跟随城主一同去朝拜羅刹獄,被獄主大人賞識,成為下一個城主也不是不可能……”
小夥計唾沫橫飛。
今歡若有所思。
忌憚着通天塔塔身奇怪的花紋,以及……五天後的海神祭典,今歡決定先去鬥獸場。
将這個決定告知小啞巴時,對方并沒有太大反應。
今歡沉默半晌,道:“我可能要住到山下去了。”
她在城裡的旅店裡租了一個房間。
比起山上山下的往返,直接住在城裡,對現在的今歡來說,更加方便。
花不語先是微怔,随即輕輕點了一下頭,似乎是表示她知道了。
今歡内心不知為何,莫名湧出幾分愧疚感。
她忍不住又問:“你要和我一起下山嗎?”
花不語遲疑片刻,慢慢搖了搖頭。
今歡也不勸了。
鬥獸場第一場開注時,今歡的賠率是1賠100。
因為今歡運氣不好,抽中了已經八連勝的斬鐵毒金貘。
鬥獸場裡,所有人議論紛紛,主題無非圍繞着她能堅持多久、這局能赢多少、下局壓誰三個問題。
賭狗甲:我賭她堅持不過十分鐘。
賭狗乙:不,越是其貌不揚的人,說不定越是深藏不露。
賭狗丙:所以你下注她赢了?
賭狗乙:……
賭狗乙:我精神上支持了她。
賭狗甲/丙:呸!
所以說,賭狗的話,騙人的鬼。
但确實如賭狗甲所言,今歡的确沒有堅持到十分鐘。
因為兩分鐘内,戰鬥就結束了。
斬鐵毒金貘躺在地上,屍體幹癟,血氣都被吸幹淨了。
鬥獸場裡安靜了兩分鐘,随即——炸開!
“卧-槽,血修!哪來的牲口?比牲口還牲口啊!”
有人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哎呦,同樣是血修,人和人的差别怎麼就這麼大?”
“你罵誰呢!”
場上眼看就要吵起來。
今歡卻是不急不慢地擦了擦手。
在萬衆矚目下開了口。
“請問……”
随着她冷冷淡淡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被她吸引,無數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今歡語氣平靜:“可以不休息嗎?”
“直接進入下一場。”
“趕時間。”
那三天,注定是南魍城很多人多年後,離開了歸墟,仍然難以忘懷的三天。
誰也沒料到,三天之内,有人居然能連赢一百場。
過往也不是沒有連赢一百場的——如果一天打一場,一百天分期打完也算的話。
太恐怖了!
這個叫薛紗的女修!
将鬥獸場的記錄刷新到了一個後人再難以企及的高度!
在她連赢二十場後,鬥獸場上所有賭狗都無腦壓她赢了。
場上為她喝彩的歡呼聲和尖叫聲越來越熱烈,聲浪幾乎要掀煩了鬥獸場場頂。
許多平日裡并沒有閑錢看鬥獸的普通城市居民,都忍不住被熱鬧吸引,好奇地一探究竟。
最後,賠率變成了100:1,也摁不住賭狗們壓今歡的手。
坐在上位的城主面容越來越沉,他招了招手,喚來一個下屬,不知在對方耳邊說了什麼,對方很快退了下去。
第三天,在她連赢九十九場後,第一百場,這次,放出來的是一個形狀古怪的生物,羊角牛頭,人身蛇舌,通體漆黑如墨,身軀龐大如山,動作卻極其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