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樹影婆娑,風吹得樹葉簌簌搖擺。
孔意晚和今歡保持着一個不逾越也不疏離的距離,但這個距離,也足夠她的氣息侵入今歡的安全區域了。
很淡的栀子花香氣,在香氣入鼻的瞬間,眼前似乎有一簇白色栀子花徐徐綻放。
今歡視線沒着落地在室内亂晃,“格格和小蛟呢?她們睡哪間?我和格格睡吧。”
到家兩個半小時了,她這個時候倒想起爹不疼娘不愛的兩個小家夥了。
“格格早就睡了,”孔意晚語氣依舊溫溫柔柔:“這時候叫醒格格,是不是不太好?”
今歡輕咳一聲,“嗯,那我睡沙發吧。”
其實都是同-性,今歡平時并不會這麼矯情,隻是今天不知為何,她和孔意晚的睡裙布料都比較“節省”,睡深了,難免肌膚相觸,她倒是無所謂,但就怕孔意晚介意,畢竟每個人對親密的界限不同。
而且,枕邊多一個人,總歸不習慣。
她自覺站在對方角度考慮了個遍,再說了,她是修士,就算一夜不睡,在客廳修煉都無妨。
靜了片刻。
“學妹,”孔意晚垂下眼,睫毛微顫,語氣帶了點委屈,“很讨厭我麼?”
今歡被她問懵了。
孔意晚幽幽-道:“如果今天不是和我,是和你的不語同學,學妹還會這樣客氣嗎?”
今歡:???
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提起花不語了?
于是她隻好繳械投降,刷完牙,和孔意晚進了主卧。
這套兩居室分為主卧和次卧,格格和小蛟睡的是次卧,主卧是原木色和白色為主的暖色調,紅色木地闆,家具一應俱全。
雙人床比今歡想象中寬敞,室内幹淨清新,床單和枕套似乎都是新換過的,躺在上面,能聞到淡淡的洗衣液和陽光的味道。
孔意晚這樣的人,就算是在棚戶區最潦倒的境地下,也會保持體面和幹淨,即便身處泥沼,她也不會讓自己染上半分髒污。
今歡上了床,孔意晚詢問過她的意見後,輕按下燈光開關,啪地一聲後,室内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黑暗常常能放大感官的感覺。
雙人床很大,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但那股栀子花的香氣卻總是飄在鼻尖,不散。
黑暗中,有輕輕的轉動身子的聲音。
因為修煉的緣故,今歡的夜視能力超乎常人,她餘光瞥見,孔意晚突然轉過身,側身躺着,臉朝向自己,似乎有話要對她說。
于是今歡也側過身,歪着腦袋,似乎在等對方先開口。
孔意晚的鳳眸在黑暗裡越發明亮深邃,聲音輕柔悅耳。
“學妹,我想知道……”
她停頓了一下,才又開口。
“為什麼會選擇我?”
對方超乎年齡的成熟,超出常人的能力,和身上的秘密,她不知道答案,也不好奇,唯有這個問題,讓她輾轉反側,讓她寤寐思服。
但後半句話剛出口,陡然間,一股名為懊悔的情緒升起,她突然有了一種想收回剛才那句話的沖-動。
如果對方的回答是看中她的能力,隻是純粹的利益關系,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換個問題——”
“不是選擇。”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孔意晚微怔,沒想到今歡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她正要開口,眉心忽然被人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微癢。
緊接着,今歡的聲音飄了過來。
“兩者及兩者以上才能做出選擇……而從始至終,我要找的就隻有學姐你。”
所以,不是選擇,是必然。
漆黑的室内,寂靜無聲。
好半晌,孔意晚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今歡又問起孔意晚外婆的病情。
說到外婆,孔意晚的臉上難得挂了笑意。
“醫生說外婆情況不錯,最近也能自己吃飯了,因為發現得早,下個月的手術成功幾率很大,隻要熬過這兩個月,以後就輕松了。”
今歡也長舒一口氣,“那就好……明天你要去醫院看外婆嗎?”
“嗯,怎麼了?”
今歡想了想:“我能陪你一起去嗎?”
她靈台的太極池分為黑白兩池,白池蘊藏着極強的生機力量,隻是這力量太過磅礴,對凡人來說,容易承受不住,好在這幾天閑下來時她用一些普通的牲畜做試驗,大緻确定了凡界生物能接受的量。
她體會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不願意讓孔意晚也體會這種痛苦。
對于修士來說,凡界的病痛根本算不上問題。
在小靈界名聲遠揚的藥王谷,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大有人在——當然,前提是對方神魂未滅。
但另一邊的孔意晚,卻詭異地緘默了。
漂亮的眉眼低垂,表情晦暗不明。
過了很久,她語氣裡帶了歉意:“抱歉……我外婆她、她可能不是很喜歡見陌生人。”
今歡蹙眉,以孔意晚的性子,如果不是她外婆讨厭見陌生人到一定程度,應該不會這麼直白地拒絕自己。
她心念微動,想起另一個一直萦繞在心頭的問題,突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學姐,你從小是和外婆相依為命嗎?”
孔意晚一愣:“嗯,我父母據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一直都是外婆撫養我長大。”
“那學姐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今歡頓了頓,“比如,你父母的長相。”
孔意晚搖搖頭,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我三歲以前的記憶都沒有了。”
今歡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那學姐你知道……你臉上原來那些傷疤,不是胎記嗎?”
“知道。”
孔意晚的手不自覺摸了一下右臉臉頰,用了今歡贈送的玉肌膏後,這半邊臉的傷疤居然自然而然脫落了,露出藏在底下光滑細膩的肌膚。
她接着道:“外婆說,是我小時候調皮,打翻了竈上的開水,被開水燙的。”
今歡看了一眼孔意晚,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孔意晚臉上的傷疤,前世曾經做過魔族刑司統領的今歡再清楚不過,那是用烙鐵燙出來的疤痕,而且看疤痕形狀,分明是用來夾煤球的火鉗燙出的疤痕。
開水?開水會隻燙半邊臉嗎?
而且傷痕不會分布得這麼不均勻。
她推斷,當時,孔意晚應該是失去意識的情況下。
不然,小孩的哭叫聲一定會引起周圍住戶的注意。
今歡抿了抿唇,心中已有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