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
宿舍樓和教學樓還屬于可以理解的範疇,而一棟高大的實驗樓,今歡想不出來,對一所福利院來說有什麼必要。
今歡微微仰起頭,視線落到實驗樓二樓的一扇窗子上,也許是因為年久失修無人打理,玻璃窗上落滿了灰塵,厚重的深藍色窗簾流蘇垂落到地面,隔斷了大部分的視線,窗簾中間被人拉開了一條狹窄的縫隙,依稀可以看見縫隙裡被拉長的人影,和一雙反射着陽光的琉璃眼眸。
純粹,通透,神秘的茶色,像是一輪明月映落在深潭之中。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對方側了側身,将窗簾完全拉上。
有人?
對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實驗樓?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嗎?
她還沒來得及深思,就聽見一聲刺耳的嘎吱聲,轉過頭,就見福利院的鐵門已經被李文君推開,猩紅鐵屑随着她的動作簌簌落下,緊接着,從半空中飄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
“你們是誰?來幹嘛的!”
一個頭發花白、穿着保安制服的老人出現在視野裡。
老人似乎是福利院的保安,剛剛一直坐在院子裡看孩子們玩耍,此刻聽到動靜,才起身朝她們走來,手裡還拿着警棍,做出防禦姿态。
李文君卻是眼前一亮,驚喜道:“張大爺,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文君啊。”
老大爺聽到這個名字,面上表情有了松動,露出回憶之色,“文君?”
好半晌,他才恍然大悟一般瞪大眼睛,手指着李文君,“你……真是文君?長這麼大了?”
老大爺的視線掃過李文君全身上下,又狐疑地投向今歡,“那這位是?”
李文君忙道:“我女兒,今歡。”
老大爺一時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好半天,他才喃喃道,“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沒想到當年的小文君女兒都這麼大了。”
老大爺是福利院負責看門和安保工作的張大爺,福利院迄今為止創辦二十五載,張大爺也在福利院裡呆了二十五載,從還算年富力強的四十多歲中年大叔到白發蒼蒼,當年保安隊的人都走光了,隻有他,因為舍不得孩子,一直留在這裡。
提到葉靜娴的病情,張大爺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唉,誰能想到才過了一年就……她比我還小十來歲,世事難料啊。”
李文君垂着臉,眼圈慢慢又紅了,和張大爺聊着葉老師現在的情況,邊聊,三人一邊往裡走。
福利院内部和想象中的陰冷潮濕不同,院子裡種了櫻花樹,正是早春時節,一樹雪白櫻花熱烈地綻放着,花香撲鼻,像是一團團柔軟的雲絮,又像是冬日裡招搖的雪花。
樹下,有秋千、滑滑梯和一些基礎的娛樂設施,幾個孩子不知愁地滿院子亂跑。
見到陌生人,他們的表情有幾分好奇,同時也帶了警惕,今歡注意到,院子裡的這些孩子,多多少少都帶了殘疾,有的坐在輪椅上,還有的頭歪眼斜,看起來智力不太正常,唯一一個看似正常的孩子也顯得病殃殃的。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張大爺壓低聲音和她解釋:“福利院這些年不景氣,沒了集團支持,現在健康一點的孩子都被送去公立福利院了,也就這樣的孩子會來我們院……”
今歡了然地點點頭。
似乎是回憶起以前的事,張大爺話匣子一打開,回憶便如潮水般湧來。
“文君你記不記得?以前最輝煌的時候,我們這院子裡都是小孩,簡直就是一個小學校!今歡,你别看現在我們福利院裡隻有二十多個小孩,但當年人最多的時候,有五六百個小孩呢!那時候全市無家可歸的孩子都會被優先送到我們福利院來,同樣的,每天來收養小孩的夫妻也是踏破了福利院的門檻,當年……唉,當年多熱鬧啊。”
李文君聽得不是滋味,隻輕輕地歎息一聲。
張大爺見狀,也沒再說話,一路領着她們往宿舍樓走去。
宿舍樓走廊裡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彩色貼紙,圖案大多是小動物和花花草草,顯得很溫馨。牆面是一整面的彩繪,隻是有幾處牆皮剝落了,露出開裂的混凝土。
一樓是男生宿舍,二樓和三樓是女生宿舍,出于華夏國傳統,被抛棄的孩子以女嬰為主,也就造成了福利院裡女多男少的情況,從左到右,每層共48個房間,201到224都是給12歲以下的孩子,6人間;225-248是12歲以上的大孩子住的房間,4人間,其他樓層也以此類推。
至于頂樓,則全是提供給教職工的單人宿舍,葉老師的房間正是444号。
聽到房号,今歡的眼皮跳了一下,444……雖然她不是個迷信的人,但這種諧音數字會給人潛意識的不詳暗示。
宿舍樓有一部以前留下的老式電梯,可以想見福利院當年的氣派,還能勉強運行,頂部還有老式的數字指示燈,不知是不是為了防撞承壓,電梯門呈蜂窩狀,密集程度足以讓密集恐懼症患者頭皮發麻。
進了電梯,今歡突然盯着樓層按鈕問了句:“這兒還有負一樓和負二樓?”
張大爺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看到負1層和負2層的電梯按鈕,他愣了一下,才語氣随意地答道,“哦,這兩層以前是想修成車庫的,但是後來不知怎麼,董事會放棄了這個念頭,所以你就算按這兩層也下不去的。”
今歡抿了抿唇,心中卻是起伏不定。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她們剛進電梯時,兩扇電梯門中間表示電梯向上或向下的按鍵裡,向上的按鍵是亮着的!
也就是說,剛才有人通過電梯從地下上到了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