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歡睜開眼,看見了一條河流。
一條一望無際的黑色河流。
四周漆黑,像是行走在深淵裡,唯有一點微弱紅光照亮了她所在的方寸之地。
在她身下,墨黑河水裡人影幢幢,像是一副巨大的烏漆棺材,棺材裡囚着無數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吱呀……
黑暗中響起像是用指甲剮蹭玻璃般的刺耳噪音,好像來自離她非常近的地方,在她耳邊不斷徘徊。
身體的疼痛也随着她的醒來而同時蘇醒,自頭頂的靈旋處一路蔓延而下,頭痛欲裂,像是被千萬根利刃同時穿透,血肉肺腑都像是被炸開了,劇痛折磨得她面色蒼白,額頭冒出細密的汗水,急促地喘-息着,身體也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
半晌,疼痛逐漸退潮,但意識仍然不太清醒,稍微一動,似乎還能聽到骨頭碰撞的聲音。
今歡艱難地坐起身,轉頭,脖子仿佛年久失修的機器,每動一下都要忍受難以言說的痛楚。
環視四周,入目是極緻的白和一點紅光。
今歡這時才發現,她竟然是躺在白骨之上。
令人驚奇的是,這白骨竟散發着淡淡的金光,帶着古樸中正的氣息,長短不一的白骨搭連交接,最終勉強形成了一條堪堪能容一人側卧的白骨小舟。
而目光落到船頭時,今歡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一直以為那是燈籠,但實際上,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船頭,原本應該是挂燈籠的地方,竟然挂着一顆血淋淋的心髒。
自心髒處,發出一點微弱的紅光,光線如同一道血箭,穿破這無邊無際的黑暗,筆直地指向前方,又像是霧氣彌漫的大海裡,突然出現的指引迷途航船的燈塔。
今歡呆呆地看着高懸在船頭的心髒,臉頰處突然傳來一陣溫熱。
她伸出手,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
眼淚在手心凹陷處聚成了一個小小的淚湖。
今歡怔怔地注視着手心的淚湖。
她,竟然哭了……
今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就像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這裡是哪裡?
她又是……誰?
頭好痛,好痛!
今歡痛苦地抱住了頭,死死咬住唇,下唇被咬出了血,嘴角溢出鮮血,她卻渾然不知一般。
想不起來,什麼都想不起來。
大腦昏昏沉沉,今歡覺得自己一定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但眼下似乎有更緊迫的事,容不得她再多想。
在她身下,一陣冷風吹過脖頸,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一股寒意頓時竄上脊背。
她慢慢轉過頭,隔着白骨間的縫隙,正對上一張泡得浮漲的人臉。
不,也許這并不能稱之為人。
枯槁的長發,瘦骨嶙峋,雙手尖利如爪,原本應該是腳趾的地方被蹼取代,整張臉仿佛因拉扯而扭曲變形,像是在痛苦尖叫,又像是張開嘴想要吞噬掉一切,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吱呀——吱呀——
原來是它一直在抓撓船底!
似乎是意識到今歡發現它了,船底的怪物咧開嘴,朝她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嘴越裂越開,最後竟然裂到了耳後根,半張臉幾乎就要完全裂開!
怪物嘴角流着涎水,咧着大嘴,貪婪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尖利的爪子每次碰到白骨,都會被白骨表面覆蓋的那層淡淡金光彈開,人影都會消散一點。
暫時安全了?
不。
今歡的視線落到河面上,心更沉,遠處,像是被投入魚料的池塘,層層疊疊的人影朝她遊來。
不止是人影,今歡甚至看到了一隻牛首魚身蛇尾、生着巨大犄角的怪物,身形巨大,氣息恐怖,橫沖直撞地沖開四周人影,朝這一葉小舟沖來!
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