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散步其實是信息交換的過程,像他們耳朵上連接的兩隻耳機,這頭進那頭也進,聲音藏進大腦就變成了有意義的符号。
溫聲吃完棉花糖,暗自整理了一下措辭:“我想講一件事,但是你千萬不要告訴爸媽,這件事隻有你能知道……能答應我嗎?”
有點來興趣了,路泊汀流裡流氣的慢慢挑起眉,但還是搖頭:“答應不了,你知道我這人不靠譜還嘴欠,萬一哪天給你抖出去壞了你好事,到頭來你又要罵我,我很脆弱啊,肯定會哭會發瘋會崩潰,嚴重點還會死過去,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告訴我。”
說完還朝半空張着嘴,手拍到嘴巴上發出啊~啊~啊~的波浪聲。
擺着他的嘴是真兜不住事。
溫聲就看着他怪聲怪氣地逗她,她記得姚女士以前說過,在他小時候為了撬他嘴裡的一句話,各種誘惑都給了,後面惹急了,她還給了他後腦勺兩餅,結果這渾蛋還是一個字不說。
定定看他一瞬,溫聲選擇直接開口,他說不說出去都不影響她現在想告訴他:“我的血型好像和你們都不一樣,爸媽還有你是A型,但我在上個月的體檢報告裡看到我是AB型,我上網查過是不可能出現這個血型的,不過那份體檢報告被李叔拿去了,他的意思是醫院印錯了他找個時間重新去打印,可是……那是醫院啊,會有印錯的可能嗎?”
她觀察着路泊汀的表情,他斂下笑意也看向她,沒打斷讓她接着說。
“而且我是左撇子,你們不是,我是淺色眼睛,你們都是黑色,我頭發有點卷,還對海鮮過敏,但你和爸媽就沒有……”
她沉默下來,他始終沉默。
溫聲不知道坦露這些話對她或是他會有什麼影響,她隻是在今晚這樣一個環境下想說些話,隻想對他說,于是就說了。
但當腦海中那堆複雜的箭頭同時指向一個答案時,她就立馬又後悔了,磕巴着聲音急忙挽回:“這隻是我很無聊的時候發現的,沒有什麼科學依據,而且後來李叔又給了我體檢報告,信息都正常,我還查過說左撇子的人很聰明,你看爸媽就很聰明,我頭發卷也可能是小時候營養沒跟上……”
那眼睛怎麼解釋呢……
察覺到他正不動聲色地審視着她,神色不明,從她微卷的發尾到手指再到鞋尖,又一語不發。
溫聲瞬間就卡起殼來,第一次感受到頭皮發麻是什麼滋味。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怎麼?發現自己不是我親妹?”
低迷的氣氛忽而一轉。
路泊汀換上一副這也算秘密的呵笑,眉眼玩味,上手直接卷起她的一撮頭發,“你過去是不是,都不影響你現在是,而且我現在不也是卷毛?咱倆一樣啊。”
唔……
溫聲蕩着腦袋點點頭,順着他的意思往下說:“你的卷毛比我還卷,我最起碼像個中國人,你就不太像。”
“ok,我是混子,你是純子。”
“不不…你也是純子……隻是有一點點混……”
“不都一樣嗎。”
“是哦……我們沒什麼區别呢……”
兩人扯着閑話,胳膊蹭着胳膊,又沒什麼事的繼續往前走。
這算沒事了吧?
溫聲小心髒落回原地,還想說什麼時,擡頭就看到他不知道若有所思了多久的模樣,心下又一慌,上手拽着他快步往前跑:“快走啦,我們出來很久了,媽媽肯定着急了!”
“泊汀?”
身後有人喊過來。
溫聲聽到這個聲音頓時一呆,沒回頭,朝路泊汀瘋狂遞眼色——
你上,你上,你上!
來的人是爺爺的手下徐宏。
她不喜歡這人。
“你倆大晚上的怎麼還在外邊瞎逛?”徐宏是路爺爺手下的保衛人員,最近來江城辦事,這會西裝筆挺地從路邊一輛軍用越野車上下來,眼睛照到兩人,手裡的文件包交給一旁的人後走了過來。
但兄妹二人都沒搭話。
徐宏意面色冷淡地掃過溫聲,又問路泊汀:“過年回京市嗎?你爺爺說過好幾次想你了。”
路泊汀笑,“怎麼不想我妹,還有我爹媽,就想我,那我得多大面子啊。”
這像什麼話?
徐宏蹙着眉,語氣帶着幾分說教:“你爺爺叫你好幾次讓你去陪陪他,你也不去,老人家現在歲數上來了,心病多,你爸又不在國内,你要記得經常去看看,每個假期過去陪着出去走走多好?”
路泊汀往嘴裡塞了一塊姚書文的巧克力味道的棉花糖,俊臉鼓起兩團,有模有樣地點頭,“沒問題啊徐叔,隻要我媽給個醒兒我立馬就能去,順便帶上她。”
手腕洋洋灑灑往旁邊小姑娘身上一指。
我不想去啊……
溫聲下意識就緊緊環住兩條細胳膊,表情超級抵觸,隻要想到爺爺那張跟誰欠了他幾個億一樣不耐煩的黑臉,她就想扭頭撒潑了往外跑。
不就是介意她是半路來的孫女嗎?
不就是介意姚女士不讓他插手有關她的事嗎?
路泊汀撐開兩手,一副您看吧我真沒轍的樣子,“您也知道我們家我媽當主,我和我爸沒話語權的,不過您也可以和我妹說,就當和我媽說了。”
溫聲小人得志地笑了笑,家裡媽媽地位最高,媽媽又最愛她,那她地位也是最最高的嗷!
這話還真沒毛病。
誰讓這個徐宏先不喜歡她的,當初她回來前,聽劉嫂說就是他在爺爺面前再三阻攔不讓帶她回家,而且當初路康和姚書文的婚事就被路老爺子一直不同意,操槍杆子上來的人對入贅這事完全接受不了,更别說路康還是他唯一的兒子。
徐宏沒任何理由插手路家的事,更不敢在姚書文面前造次,隻能在兩個孩子跟前說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話,看着溫聲,他不屑和這小丫頭片子碰面,而且現在還是在路邊,有些話就更沒必要多說了,不過他自己被路泊汀怼的不自在,于是意有所指地将話頭指向她:“阿聲,别總是帶你哥吃這些東西,你是吃慣了,他這個腸胃可矜貴着,一個不小心出了問題,你也擔不起啊。”
溫聲哼哼彎唇一笑,虛心接下他的說道,心裡都開始倒計時了。
不出三秒,他絕對會再被怼。
路泊汀又往嘴裡送了一塊棉花糖,嚼着的時候粉糯糯的唇肉一開一合,吃的别提有多開心,“多謝徐叔提醒,但您不知道嗎,我現在品煙品酒樣樣懂行,還是您之前帶我去見人吃飯,桌上學到的,這事兒我今晚算記起來了,爺爺那邊我記得有幾條頂好的煙,下次您來的時候幫我順兩條行嗎?或者是提瓶酒,我給我爸也教教。”
徐宏靜了聲:“……”
什麼都不用幹,什麼也不用說,隻用站着呼吸就能出一口惡氣的溫聲背過身給路泊汀來了個大拇指。
爽啊。
路泊汀表情壓根沒什麼變化,隻不過眸光戲谑地瞟了她一眼。
說這幾分鐘廢話的功夫早就到店裡了,路泊汀打算撤,勾着溫聲的肩膀,兩隻耳機全塞到了她耳朵裡,朝徐宏揚了揚手,“好了,過年能不能去,還得看我媽,我媽樂意,我們一家四口整整齊齊就能去,她不樂意的事,我們當然不會做。先告辭了徐叔,您照顧好爺爺啊。”
溫聲被路泊汀摟着走出很遠了,還能察覺到身後的兩道犀利的目光,“我們這樣講話是不是不太好……他可是爺爺的人啊……”
路泊汀都懶得回頭看,長指彈她腦門,“那又怎樣,你媽永遠是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