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貼太近,溫熱的呼吸就噴到她臉上,身上冷咧好聞的氣息像冰櫃裡噴出奶油和糖分的沙霧,就在她身前隔絕出一處屬于夏日溫煦的小世界。
眸光偷偷瞥過他精緻挺直的鼻梁,隻是融開後的雪水。
太……太近了。
溫聲收着呼吸,故作鎮定地偏過腦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也還好啦,你不是經常這樣嗎,我以為你有自知之明。”
結果沒裝好,繃出冷淡表情的小臉淺淺露出調皮狡黠的笑意,她仰頭看雪花,又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問:“我髒髒的時候你不願意和我玩,那你髒髒的時候,要不要問問我……”目光忽然直溜溜滑過來,眉眼促狹,一時都忘了躲開他,“願不願意和你繼續玩?”
這算問題?
路泊汀無所謂地哂笑一聲,完全不在乎,還煞有介事地拽起表情,“什麼時候你才能意識到,誰願不願意和我玩都不影響我長得帥,不和我玩隻會是你的損失,你缺了一個你生活中最重要的kingpin figure……”
巴拉巴拉巴拉。
他越講越臭屁,越講越起勁。
溫聲打着哈欠,用自己的袖口給他蹭掉了鼻子上的雪水,接着收回手捂緊兩隻耳朵,小聲嘟囔:“别說了别說了,跟你玩還不行嗎,别說了……”
手套暖意上來後手也不抖了,身上也不冷了,剛才堵堵的胸口像被橡皮擦嘩啦一下全部清空,整個人莫名就不難受了。
自己在他面前脫光光後被剖的幹幹淨淨,結果他像個吸盤,好像對他怎麼拳打腳踢怎麼撒潑怎麼情緒外露,他都坦坦蕩蕩全接下了。
怎麼到頭來像是她玩不起?
溫聲咬着唇,頭又埋低幾分。
路泊汀在她的新手機裡存了自己的手機号,她還沒電話卡,他隻好在自己手機裡給她暫時存了一個虛拟聯絡号,輸入備注時動作一停,突然想起一個詞。
前一陣在書房裡看到姚書文的一本書,牛皮紙封面用梵文印着Dharma的字樣,肯定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也讀不懂梵文,所以也就順嘴問了一句:“這書是幹嘛的?”
姚女士正在手記,被他一打擾,隻好合上筆,翻過頁考他:“用你現在的詞彙量,說一個能概括出女性擁有絕對力量的單詞。”
路泊汀想也沒想,脫口說:“brave。”
姚女士手指托着下巴,笑着搖頭。
“power?”
她幹脆嘲他:“不夠,英語班白上了?”
路泊汀想了個牛逼的,拍桌答:“maverick!”
姚書文手裡的那本舊書往他面前輕拍了兩下,垂下肩歎氣:“都這麼提示了還不會?笨不笨?”
您那是梵文和英語有個毛關系?
笨蛋路泊汀兩手插兜,眼皮一拉,半睜着眼記那個歪歪扭扭的梵文。
也不知道怎麼着,今晚突然就想到了這詞,她看上去就一嬌氣敏感的小女生,脾氣還不好,還總愛哭鼻子,心眼也很小,動不動就嘴硬堵他一頓。
但是……
路泊汀一副表情如常的人樣,其實正歪着心思不動聲色地在打量她。
她心裡有一片很細膩的世界,世界裡每一處視角下,心髒是被濕土簇起的能發起任何芽的種子,那是一顆金蘋果,是萬象之盒。
是他不管作為哥哥還是普通男生,都無法擁有和體驗的力量。
所以這詞兒,很搭她。
二話不說,輸入,關機。
“走吧,女俠。”
溫聲轉過身朝攤主姐姐擺了擺手,嘴唇微張微合說了一句告别語。
攤主姐姐對着她噘嘴嘻嘻一笑,兩手彎起比了一個很可愛的桃心,然後繼續坐在那個四隻腳不太穩的紅色塑料凳上,搖着鞋跟,摸出手機,往那對怎麼看怎麼搭的兄妹背影悄咪咪拍了一張。
人都喜歡美好的事物,對美好的人也不例外。
溫聲跟在路泊汀身後,還在琢磨要不要也道個歉,她剛才說話很難聽,隻是道歉這種事對她來說,有時候挺難以啟齒的。
“對……”
“吃棉花糖還是炸糖糕?”
異口同聲。
“……啊?”溫聲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想到甜食口水就上來了,看他已經拆塑料袋了,于是很利索地點頭,“想吃芒果味的棉花糖!”
翻篇。
隻要他搭台階,她就會下
她也一樣。
路泊汀吃不來任何芒果口味的東西,但也沒告訴她,就着袋子給她分了一大半棉花糖,“先嘗一口,好吃就留,不好吃就丢。”
隻要是甜的就什麼都好吃!
溫聲咬了一大口含在嘴裡,感受綿綿的棉花糖慢慢扁下去,口感和烤箱裡突然膨起的面包胚很像,見他不吃,舉手,動作極其自然地遞到他嘴邊:“你快嘗一口!不太甜也不膩,芒果味也不濃,你肯定喜歡吃的!”
路泊汀臉上有抹看不太出的不自在,見她一直擡着胳膊,都忘了避着點,就在她下嘴的位置不偏不倚咬了一小口,味道中規中矩,就是普通麥芽糖的甜絲味。
“怎麼樣?好吃嗎!”
溫聲睜大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嘴唇紅紅的,嘴角還喇着棉花糖的糖霜。
隻要他說好吃,以後她也可以再去那個叔叔攤上買。
唔,貴就貴!
路泊汀猜中她的小心思,伸着食指輕敲她的帽子,嘴邊隐隐浮出笑窩,“好吃是好吃,但以後換家攤兒吧,那位老叔我真看不上。”
好~呀~
兩人就慢慢悠悠拖着步子往餐廳走,路泊汀還穿的那雙舊紅色的人字拖,一路走,一路被路人迎面側目,他拽着她的手,直肩直背走得一身光風霁月的坦蕩樣。
隻要他不尴尬就一切都是小事。
溫聲從兜裡拿出那個赢來小mp3,裡面隻存了幾首歌,攤主姐姐還送給她一副白色的有線耳機,她遞給他一隻,另一隻塞進左耳,又挑了一首沒聽過的輕音樂。
在這樣一個安靜寒冷的時刻,她突然想對他袒露點什麼,呼出一小口熱氣,才狀似無意地出聲:“你有沒有秘密?”
他掃過她,“什麼才算秘密?”
“沒有給任何人分享過,是你後知後覺發現的事情。”
天氣太冷,路泊汀握拳抵着唇,一邊走一邊思考她的問題,想了想含糊道:“我應該沒有吧。”
也是,他都是就事論事,放台面上明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