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縱有萬千語
(蔻燎)
花辭樹瞭了落花啼幾眼,斂眸,扯扯嘴角,“嗯,沒錯。所以死的人,他們的年齡大不相同。”
“第一位死者,是剛滿十二歲的少年,他屬老鼠,他的臉上被縫了幾隻老鼠臉,屁-股上縫了鼠尾,實在可憐。他死了之後,被抛屍的地方是在一間糧倉裡,老鼠嘛,除了偷油偷米,還能做什麼?這生肖殺手倒也是‘因相制宜’了一番。”
“過了十二日,屠宰場内出現一具‘黃牛’屍體,是一名十三歲的少年;又過十二日,大道中間擺了‘老虎’屍體,意為‘攔路虎’,是一名十四歲的少女;再過十二日,釀紫居裡出現“兔子”屍體,是一名十五歲的少女。釀紫居是什麼?公主殿下,這是一家專門為富賈官員上獻‘寵物兔’的地方。”
鐵鎖“咔嚓”一聲打開,推動兩扇厚厚的木門,木門發出蒼老的慘叫,“嘎吱嘎吱”繞人心魂。
花辭樹命捕快掌燈,捕快們熟稔地點燃火把,所視之景明晰不少。他踱步在前引路,徐徐道,“世界上沒有龍,所以生肖殺手略過了龍。後來,他把‘蛇’的屍體抛在街頭表演的養蛇人屋裡,那是十七歲的少年,他把‘馬’的屍體丢進練馬場,那是十八歲的男子。而今天——他将‘羊’屍體藏在了‘全是羊’的酒樓牌匾之後,譏諷羊生下來就是被吃的結局。”
“就這樣,生肖殺手半年多一共殺了七個人,全數把屍體折磨成不倫不類的模樣,手段殘忍,人神共憤。”
花辭樹來到義莊儲放屍體的門前,足底頓住,歎息道,“若不能将這慘無人道的畜生捉出來,警世司還有何顔面保護天下百姓?”
義莊内的味道腥臭刺鼻,發酵的血水和腐爛的人肉養出了灰黑毒霧,稍不注意便易窒息難捱,昏死過去。
花辭樹貼心地叫捕快拿出備用的黑綢分給衆人,及時堵上口鼻,護住呼吸。
落花啼接過便戴上了。
落花蕊自幼畏懼死物,死活不敢進去,守在義莊外的馬車裡不出來,落花啼吩咐銀芽跟上去陪伴落花蕊,不必進來一睹死者芳容。
銀芽到底隻是落花王宮的乖順婢女,何曾見過這麼多怨氣滔天的屍體,瑟瑟發抖,巴不得不進義莊,提着裙子跑走。
睥睨花辭樹遞來的黑綢,曲探幽視而不見,單手拿過入鞘雙手奉上的一張淺黃色絲綢蒙在臉上,眼底的倨傲呼之欲出。
花辭樹悄然撇嘴,收回黑綢給自己覆上,他指揮着随之而來的捕快與仵作将今日發現的“羊屍”擡入義莊正屋。
一群人擎着火把,在搖搖晃晃的火光下走至屋内。
義莊最大的一間屋子裡,橫七豎八擱置了七座劣質木頭建造的粗糙棺材,在寒冷的夜風吹拂下,散發着濃烈的死氣。
屋内左右開了兩扇大窗戶,近乎占了一面牆,為的就是透風通氣,揮發屍體日漸腐敗的惡臭。
七具棺材中塞的屍體依次是“鼠屍”、“牛屍”、“虎屍”、“兔屍”、“蛇屍”、“馬屍”。
還有最新鮮的“羊屍”。
落花啼在花辭樹一一介紹下,湊近仔細觀察了每一個屍體的外形。
屍體們被裹在不同的屍袋裡,一個一個剝開看,皆是被縫上了十二生肖動物的臉皮和尾巴,猙獰恐怖。
為了防腐,屍體全身抹了特制的黝黑藥草,更顯得像地獄裡的魑魅魍魉,形容槁木。
與在花落知多少城内所見情況不同,棺材裡的屍體被擺放的直挺挺,手腳并在兩側,面目朝上。不是首尾相連抱成一團的姿态,顯然是警世司想辦法把他們手腳給分開了。
于是,暴露出他們血淋淋的胸膛腹部,手臂大腿。仔細端詳,不難看出每一具屍體身上皆有或多或少的皮肉丢失的痕迹。
一绺绺人皮活生生讓刀劍割下來,傷口處深紅發黑,外皮幹硬翻滾,裡肉凝住血液,像極了斑馬的條紋,不忍細視。
落花啼駭然,額上冒汗,“他們身上的皮還被揭走了?這是何用?”
花辭樹偏頭對視落花啼,莞爾,有問必答道,“回公主殿下,許是生肖殺手單純的一種淩-辱方式也未可知。”
落花啼壓下腹部的惡心欲-望,指着那具“羊屍”,痛心疾首道,“大抵是吧。不過,花司主,以你所言,這‘羊’應該是十九歲的人,那麼生肖殺手下一個目标必然是屬‘猴’的二十歲之人,你以為如何?”
“公主洞幽燭微,言之有理。”
花辭樹将火把插在棺材縫兒裡,眉若遠山橫,鼻梁眼眶被柔暖的燈光刻下晦暗的陰影,他摩挲下巴,道,“生肖殺手每隔十二日便抓捕下一個對象,利用對方匹配的屬相開展屠殺,因此,我們必須在十二天内逮住生肖殺手,阻止他出手殺死‘猴’。”
話語一休,耳畔激起一道譏諷的笑聲,促狹道,“若如此,你豈不是有六七次的十二日?這麼長的時間都未能抓住所謂的生肖殺手,看來警世司也不怎麼警世,白撐幹飯了?”
曲探幽丹唇外朗,皓齒内鮮,談吐間難掩天姿貴氣,卻不知嘴裡的話是那般的毒辣無情。
花辭樹噎了噎,礙于曲探幽異國太子的身份,隐忍不發,面向落花啼道,“公主殿下,此前我曾命令下屬追查各個抛屍之地,所得線索渺茫,慚愧不已。殺手心迹詭谲,常在夜裡驟現,來去無影,因而多日下來仍無法順藤摸瓜追索生肖殺手躲身的地點。”
義莊裡的屍體一經報案便有百姓過來認領丢失的親人,雖然屍體的面容被毀,但依舊能從其他特點識别是否為失蹤的親人。
花辭樹坦言生肖殺手未能抓捕,這些十二生肖屍體就暫留義莊保管安置,不忙着急急下葬。
為了安撫百姓,他自掏腰包發放撫恤銀兩拖延時日,久而久之,百姓們也慢慢不那麼執着快點入土為安,隻等着何時能得到兇手落網的消息。
落花啼若有所思,笃定道,“來去無影,想來他的武功極高?非是普通人。”
看着仵作在檢驗“羊屍”,疑慮重重,又道,“能看出這屍體死了多久嗎?”
仵作戴了手套認真翻看“羊屍”的胳膊腿腳,聽見落花啼的話語,受寵若驚道,“公主殿下,此人周身未生屍斑,手腳相對柔軟,還沒成僵硬之态,應是今夜剛剛殒命的,生肖殺手刻意在燈火輝煌前把屍體塞在了‘全是羊’酒樓的匾額之下。夜間百姓擁堵熱鬧,不擡頭是難以發現匾額下藏了人,隻不過碰巧有一位公子臉上滴了血,才提前讓這可憐人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