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曉夢迷蝴蝶
(蔻燎)
皮屑衣像什麼動物,這倒是從未設想過的。
落花啼捋直皮屑衣露出全貌,掃視兩三回,眼眸星亮,頓時醍醐灌頂。
一拍桌案,擲地有聲,“花司主,本公主明白了,這所謂的皮屑衣根本不是為了收集死者的皮肉來炫耀,生肖殺手是想用人皮制作一種十二生肖裡面有的,但現實生活中沒有的動物。”
“起初本公主以為這密密麻麻的皮屑是類似蛇的鱗片,然而,現在本公主敢肯定,決對不是蛇,因為蛇屍已經被生肖殺手早就做出來了。那麼——他想用人皮做出什麼呢?”
花辭樹沉聲,一語中的,“龍。”
“他想做一身世界上沒有的龍的鱗片衣服,隻不過技術醜陋,讓龍鱗衣看起來像惡心的蛇鱗。”
落花啼道,“看來,生肖殺手對龍的執念頗深。花司主,你還記得當初在義莊發生的事嗎?生肖殺手便是看見了曲探幽腰部挂着的龍形玉佩,才暴露了行蹤。他似乎對龍,愛得發狂,愛得不正常。他愛龍,卻讨厭十二生肖的其他動物,覺得那些動物不配排在十二生肖裡面,更不配跟龍比較,所以他要殺光各生肖的年輕人,因為老人的皮于他而言并不新鮮,他看不上。”
“公主言之有理,所以,要抓住生肖殺手,還得對症下藥,投其所好。”眉山軒起,笑容勾勒,花辭樹抑制不住鼓鼓手掌,稱贊道,“公主與我心有靈犀,後續逮捕一事自然會遊刃有餘。”
落花啼兩靥生花,揮手拽住花辭樹拉到近前,貼着對方耳畔道,“本公主知道如何引蛇出洞了,不過,還得花司主幫幫忙。”
何曾與堂堂一國公主靠得這般近,花辭樹佯裝面不改色,實際脖子以下紅出一片天,他唯命是從地點首,對落花啼的想法絕無二議。
末了,僵硬地站在桌旁,磕磕巴巴道,“公主,公主殿下,你我既已熟稔,公主殿下不必叫我花司主,實在擔不起,不如叫我小花罷,我朋友都這麼叫。”
“小花?喊着好可愛。”
“嗯。”
“好,小花,小花,那本公主以後就叫你小花了。”
“多謝公主殿下。”
花辭樹目光澄靜,略微羞澀地清了清嗓子,“天色已晚,請公主早早歇息,我先退下了。”
他弓腰行禮,拜别了落花啼,掀門離去。
夜深,懸月如鈎,彎曲得能割人喉管。
為了明日方便出行,落花啼滿頭珠钗來不及卸下,翻身躺上床,和衣而眠。
窗外的月華似融化的銀-水,冰冷地飛洩,篩過薄紗窗,直流到房中地闆上,盈盈若霧,像秋水泛波,看不清水深幾何,唯恐失足墜入,萬劫不複。
落花啼是被嘈嘈雜雜的人聲吵醒的。
待她撩開眼簾,入目是一片陌生的房屋殿宇,熙熙攘攘的熱鬧街道,車如流水馬如龍,富饒得可憎。
她困在一方窄小的囚車裡,脖子戴上桎梏,腿腳被鐵鍊捆綁,損傷的腳心不知被誰敷衍地包紮了。
周圍之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不是落花國的樣式,複雜新奇。
落花啼明白,她來到了曲朝,以一個奴隸的身份。
她費力半坐起來,瘋狂地拍打囚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說過放了落花國的百姓,你放了嗎?他們在哪?”
前方高頭大馬上的挺拔男子頭也不回,充耳不聞。
一士兵對百姓道,“諸位!諸位!你們看——這便是南部落花國的春還公主,落花啼。落花國戰敗,舉國失守,曾經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将成為曲朝皇宮裡低賤如泥的區區宮婢!”
此音一寂,響起了排山倒海的掌聲。
沒看見是誰起頭丢出一截爛葉子砸到落花啼臉上,其餘等候多時的百姓們仿佛得到指令,逐一把手裡的雞蛋殼,爛蘿蔔……悉數丢向落花啼。
“落花國餘孽!去死!敢跟曲朝抗衡,還有臉退婚,我們的太子殿下是好欺負的嗎?活該!”
“落花國都被滅了,她算什麼公主?砸她!砸她!”
“賣國求榮,她怎麼不下地獄?要是換成我,早沒臉見人了!”
“……”
密集如雨的肮髒事物劈頭蓋面地潑在身上,如同被巨石碾壓,喘不過氣。
天幕擦黑,一整天的遊街示衆終于結束了。
囚車軲軲辘辘在夜色下前行,冷月稀薄,柔紗一般灑透而下,飛進眼眸裡,亮得好似螢火。
士兵上前打開囚車,粗魯地兜過落花啼的衣領将人從車上拖拽下來。
落花啼足下傷殘,無法站立,重心不穩将要倒在地上。
兩腋收緊,一雙大手半空截住她墜落的勢頭,把她攬入懷中。
眼前之人,除了攻破落花國,倨傲恣意的曲朝太子殿下,還會是誰?
落花啼兩腳支撐不住自身體重,在曲探幽放下她後,隻能趴在地上借兩隻手掌移動,像被斬了腿腳即将上俎案切割分塊的兔子,等待她的是一場血腥的炙烤。
她身着破爛衣裳,沾滿污血,一寸一寸在石闆上匍匐。此番模樣,愣是何人見了都忍不住丢給她幾個銅錢,恻隐之心大動一通。
曲探幽站在一邊冷眼旁觀,走過去提起落花啼的後領子,把人拖進了一間黑黢黢,臭烘烘的封閉屋子。
落花啼靠在牆面上勻氣,環顧一圈,“死囚屋?”
曲探幽伸手以鑰匙敲了敲鐵壁,朗聲道,“對不住,春還公主。你是死是活,還待父皇給個準話。”
他說,“倘若天亮之前,無人過來開門,你就隻能在這裡自生自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