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杖狠勢摁在曲瑾琏喉嚨上,勒得下面的人喘息不了,臉紅脖子粗。須彌聞言手一滞,凝眸瞪着曲探幽,兩道黑眉扭得緊緊的。
聖童教中人忐忑道,“聖童!别打了!”
曲朝是何等的存在,霸居一方,勢力雄強的天下第一大國,周圍的小國無一不畏懼低頭,他們隻是天底下的一處江湖門派,如何能鬥得過曲朝呢?
若是撕破臉,以後豈不是被曲兵追殺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
沖動憤怒的須彌打掉牙往肚子裡咽,心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且先留着曲瑾琏的狗命,以後不差機會收拾不了他。
曲瑾琏整個人仰面橫倒在一張桌上,那柄沉重的赤金錫杖卡得他眼眶濕潤,險些窒息,他捕捉到聖童猶豫不決的眸光,得意忘形地扯嘴一笑,“怎麼?不敢下手?本皇子以為你多大的氣性呢?哈哈哈哈……”
須彌重重下壓錫杖,收手之前不忘再扼對方幾寸,挫挫牙齒,一聲招呼不打就領着門派中人撤退。
“咳咳咳。”
曲瑾琏摸着紅腫的喉結處幹咳幾聲,手肘撐桌,胸膛氣得顫抖,“什麼聖童,嘁,披着羊皮的狼罷了。敢如此欺-辱我,遲早讓他死無全身!”
曲探幽走近,臉色陰沉,冷冷道,“四哥,以後無事别惹江湖上的人,他們不受钤束,性子狂放,保不住哪天尋你複仇。那些流言蜚語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你還說到旁人臉前去?”簡直是自找苦吃。
“七弟,就聖童教那小孩子也值得當回事?父皇都默許我說了,怕什麼?”
站直身體,曲瑾琏哼一聲,一手搭在曲欽寒肩頭,兩人草草道别曲探幽,氣勢洶洶,領着各自的侍衛出了大殿。
看了半晌好戲的落花啼嗅到了一種暗潮湧動的氣息,心口竊喜。曲探幽自诩曲朝的太子殿下,人人奉承簇擁,但他的四哥六哥對他更多的是羨慕忌憚,心懷叵測,沒多少真情實感。
這三隻大尾巴狼俨然貌合神離,分成一盤散沙。
不如,找機會去接近曲瑾琏,曲欽寒,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助益,想拉曲探幽跌下神壇,勝算自會多上幾籌。但他們倆也是心眼子極多,疑心太重,還是先靜觀其變再說。
落花啼神飛天外,手掌裡的甜瓜子隻剩一兩顆,她伸手去果盤裡抓,蓦地抓住一溫熱的大手,下意識一甩。
眼簾掀起,盯着不知何時走到眼前的曲探幽,張口道,“你,也要吃嗎?”
曲探幽低頭瞅着落花啼慌亂的表情,擰眉,“你又在想什麼?眼珠轉來轉去的。夜色已深,這裡不便久待,你早些回歡漪殿安寝。”
他拍拍落花啼的腦袋,腳底一旋,信步走了。
說不清道不明,落花啼感覺頭頂被曲探幽拍過的位置火辣辣的,好像一塊燒得正旺的紅碳貼着她頭皮在烤,能烤到柔軟的心髒去。
她惡寒地搖搖頭,猛的扔掉手裡新抓的瓜子,淅淅瀝瀝下雨般濺了一地。
皇宮的天空是四個角攏起來的,方方正正,藍天,白雲,太陽,鳥雀,一枝斜逸的楓葉,全部被框得很緊張,無處安放。
跳不出去,擠不進來。
落花啼昨夜和今早一共漱了十幾次口,自欺欺人假裝忘記喝過罐中仙人腎酒。
早晨的飯食推了沒吃,打理好衣着,跟曲雙蛾說出去轉悠轉悠,留下銀芽在歡漪殿休息,便獨自一人去東宮找曲探幽。
罐中仙酒水泡了人腎,藍穹國小侯爺神秘失蹤,兩件事折磨着落花啼的腦子,她一夜未眠,捱到天亮就直奔東宮。
敲了敲門,片刻後,一名宦官啟了一縫隙,瞧見是未來的太子妃,谄媚地拉開門迎她入内,惋惜道,“春還公主,您來的不巧,太子殿下昨天一夜未歸,應是去忙事務了,您若不急,就在東宮等等太子殿下?說不定太子殿下一會兒就回來了。”
“一夜未歸?”
他竟是漏夜出宮去查罐中仙和藍穹國小侯爺的事情了?
落花啼道,“不必,我去宮外找他。”
宦官白花花的臉蛋堆上笑意,“春還公主與太子殿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太子殿下不在,公主便急着去見太子殿下,郎情妾意,情意綿綿,何人看了不說甜蜜呢?”
啼笑皆非。
落花啼撇嘴,想回怼那不知天高地厚,亂點鴛鴦譜的宦官,突聽不遠處兩三位大宮婢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偶爾飛速瞟瞟落花啼。
一粉衣宮婢夾細了嗓子,聲情并茂,加着小幅度的肢體動作,道,“對,就是她,她就是落花國的春還公主,太子殿下以後的太子妃。你們别看她長得國色天香,秾豔大氣,其實她的心肝是黑色的,誰也不能惹,惹了就遭罪!”
“不會吧,我看春還公主挺平易近人的……”
“你懂什麼?她根本一點不平易近人,她第一次進東宮就撒嬌哄得太子殿下團團轉,說讓太子殿下幹什麼太子殿下就幹什麼——你們還不知道?簌珠姐姐就是因為她善妒成性,才被太子殿下随便撿了個由頭打發出宮了。不知簌珠姐姐在宮外過得如何,簌珠姐姐跟了太子殿下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唉!可憐!”
“是這樣嗎?簌珠姐姐是因為她才被趕走的嗎?那簌珠姐姐太慘了!太子殿下這麼多年都沒有寵幸過宮婢,簌珠姐姐清清白白,憑什麼出宮?這春還公主一定是看簌珠姐姐有點姿色就覺得不順眼了。天啊,還沒嫁來曲朝就如此飛揚跋扈,她要是當了太子妃,東宮豈不是暗無天日,雞飛狗跳了?我害怕!”
“你害怕,我也害怕……啊,别說了,别說了,她走過來了!”
金粉色織錦長靴漫不經心地挪來,一襲紅袍綠裳行動間宛如深紅牡丹開放,翠金色絲綢飄帶懸在腕上,随着步伐劃出波瀾般的弧度。
衣袂招招,碎發飄飄。
滿鬓的珠玉争争擠擠,一朵碩大的暗色紅芍藥簪在腦後,栩栩如生,襯得人兒越發豔麗,使花羞,使雁落,使魚沉。
駐足。
落花啼掃掃三名颔胸低眉的宮婢,嗤笑道,“你們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