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艾意面無表情的看着黎珂。
黎珂這才回過神來,此時他的胸腔還在快速起伏着,擡起頭一雙充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艾意,表情也算的上是非常的暴戾。
艾意倒是沒什麼情緒,就這麼平靜的和他對視着,一言不發。
空氣中彌漫着一絲微妙的氛圍,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看了對方很久。
最後,黎珂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他走上前,輕輕攏了攏艾意從肩頭滑下來的披肩。
“好,我們回去。”黎珂說完就推着艾意回到了一樓的病房。
黎珂抱着他将他放了回床上,伸手探了探被窩裡的溫度,确保晚上蓋這個不會冷,才一拍腦門突然說道:“靠!光顧着傷感去了!你昏迷那麼久應該餓壞了吧?我去醫院食堂給你整幾個菜?”
“……”
“算了算了,醫院做的一點油水兒都沒有,你肯定吃不慣。”黎珂一邊說着,一邊局促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要不我去川菜館兒訂幾個菜送過來,我記得上次你們科研所聚餐那家你還挺喜歡的,我還特意存了老闆的電話。”
他一邊打開手機翻着通訊錄,一邊又想起什麼,擡頭看了一眼床上一言不發的艾意,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是我傻逼了!你大病初愈,應該吃點有營養的,我再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湯之類的…”
“黎珂…我現在是仿真人了。”一直沒出聲的艾意突然一字一句的打斷了他。
黎珂正要撥号的手指僵在半空。
“我現在沒有味覺并且體溫調節系統恒定在26度。”
艾意看着黎珂:“進食隻是阿爾法公司系統設定的人類行為模仿機制,與通過食物才能維系生命并無關系,我現在完全是依靠大腦裡這塊芯片活着。”
他望着他愈發暗淡的表情,頓了頓還是開口說道:“所以,你不用再像對待人類那樣對待我了”
“放屁!你就是你!你就是人類!不要先入為主的把自己身份代入仿真人!然後就拒絕一切……”
艾意不等他把話說完直接語氣冰冷的打斷:“黎珂,自欺欺人沒有任何意義。”
黎珂:“……”
從艾意口中親口說出這些話,對他來說無疑是非常殘忍的。
但黎珂清楚,艾意就是這樣的性格,他不會為了誰多做任何無意義的僞裝,更不會和誰表露多餘的情緒,他總是充滿着冷靜與理性,即使真相是如此的不堪,他也從不會回避。
“就當是陪我吃點。”黎珂突然擡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就這一次。”
“……”艾意沒有回答,隻是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
黎珂知道,這是艾意在拒絕人時特有的表情,他總是喜歡用沉默着來表明自己的态度。
整個病房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
黎珂最受不了這種氛圍,他還是敗下陣來看着艾意,輕聲說道:“别這樣!你知道我一直都讨厭打冷戰的,我隻是想讓你能陪陪我。”
說着,他走上前去,握住艾意露在袖子外的幾根白皙手指。
然而,在接觸到仿真人特有的透過皮膚傳來的溫涼感時,黎珂下意識地抽開了雙手…
……
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反應?
黎珂眼裡閃過一絲震驚,他回憶着剛剛的觸感,腦子裡卻不斷閃現出那晚晉忠的機械手臂,上面還殘留着父母的皮肉。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要繼續握住艾意,隻見後者已經不動聲色的把手指縮回了寬大的袖口裡。
“黎珂,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的。”艾意依然是沒什麼表情的看着他,“你走吧,這兩天都不要見面了,好好想一想我們之間的關系,這取決于你。”
黎珂站在原地,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無從開口。
他早就知道,艾意是不愛自己的,或者說,艾意根本不會愛任何人。
因此,他并不在意他們之間的社會關系究竟如何定義——情侶、朋友,甚至陌生人,對他來說,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标簽。
黎珂還記得,當初他第一次向艾意表白時,艾意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說了一句:“随便。”
那時的自己欣喜若狂,以為堅持了三年終于打動了這座冰山。
可後來他才明白,自己的三年和三天在艾意眼中其實沒有任何區别,準确的說,自己也和其他人也沒有任何區别。
艾意之所以同意和他交往,并不是因為對他有感情,而是因為被他纏得太煩了。
這段所謂的戀愛關系,更像是艾意解決麻煩的最優解——與其被持續打擾工作效率,不如用最低成本維持一段穩定變量。
黎珂甚至能想象艾意大腦裡的運算過程:[接受告白→減少幹擾→效率提升→方案通過]
他早已習慣對話框裡永遠隻有自己發出的綠色氣泡,習慣艾意不會找他,哪怕是他刻意消失幾天,習慣那雙漂亮的手就算被他握住也不會有任何回握的力道,習慣了艾意從不分享自己的生活,更不會提及家庭和過去……
就如這次,即使是生死攸關的事情,艾意也未曾向他透露絲毫,而自己卻把這種關系命名為情侶,這一切,都像是單方面的自作多情。
“那我...先走了。”黎珂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指了指床頭櫃。
“手機在抽屜裡,要是實在無聊了,就給我發微信!我秒回!”
“好。”艾意簡短地應了一聲就扭過頭閉上眼睛,用被子蒙住臉。
“……”黎珂不知道再說什麼,看到床上縮在一起的一團人形,輕輕搖了搖頭關上了門。
聽着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艾意再也忍不住了,他努力的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對着床邊的垃圾桶瘋狂的幹嘔。
實際上,他并不具備人類才會有的咽反射,他隻是在模仿。
模仿曾經記憶裡的那些動作來緩解惡心感……
因為那些畫面又來了。
第一視角的殺戮記憶像病毒般入侵他的腦神經:沾血的手指扣動扳機、金屬刀刃切開溫熱的血肉、瀕死者的瞳孔在眼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