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陶再一次率兵出征後,劉晔便命人将忠賢祠的十二将牌位,挪進了現如今是他寝宮的武英殿。
劉晔定定看着,風掠過冰塊,挾絲絲涼意吹打在臉頰,讓他又想起了那個春雨闌珊的午後。
“晔兒記住,今後無論朝堂上如何風雲際變,你為萬乘之主,都要将社稷子民放在第一位,越是心有憂懼,越當襟懷萬民。坐得穩、鎮得住,才是為君的長久之道。”
劉晔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姜維有決斷,有慈心,他會是一個好官……”
容清不敢打斷東宮的喃喃。就在這時,内殿朦朦胧胧洩出幾聲痰咳,昭淳帝叱罵宮人的怒聲夾雜其中——
皇帝已經徹底老去,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宣洩自己無處安放的不甘心。
劉晔收回視線,眉間一晃而過深濃的厭惡。他再無猶豫,轉回案前,從暗格裡取出了儲君钤印。
“傳孤口谕,命詹事府拟旨,擢朝陽城門令姜維,任從一品西北參議政事,旬日内啟程就任。臨洮總兵葉憑風,休沐之期已到,着令即刻返回軍中,協助姜維一并處置好應昌軍鎮籌建事宜......欽此。”
消息幾乎同步傳入了葉家書房。
葉觀瀾臨筆案前,聽聞家人來報時,筆鋒半點不動,從容往下寫着,嘴裡應聲“知道了”。
“公子的腕力可是越來越穩了。”陸依山悄無聲息靠近,胸膛抵上來,從後面握住了葉觀瀾執筆的腕。
葉觀瀾耳根被熱氣哈得發燙,面上依舊毫無波瀾:“情理之中的事,不值得亂矔奴心神。”
陸依山聽他口氣如常,玉珠卻早已紅得不像話,陸依山内心得意,用鼻尖抵散了公子鬓角浮起的汗珠,惡意地道:“那這個呢?”
筆鋒一滞,葉觀瀾認命地歎了口氣,扔掉筆,倏忽轉身一推,陸依山跌坐在了椅子上,他跟着跨腿坐了上去。
這一場切磋尤為酣暢,公子抛掉枷鎖後,不再隻是被掠奪的守成方。
漸漸地,陸依山在無數次親吻過後,找到了旗鼓相當的快樂。他更加猛烈地回應,欲望在唇齒相依間不斷膨脹,膨脹,“砰”地一聲炸開,融化在這對有情人的眼神,汗水,甚至喘息裡。
葉觀瀾在親吻結束時褪去潮紅,隻獨額心與耳後一點,分外醒目。
他緩着呼吸,說:“東宮這回總算沒教我們失望。”
葉家不能大權盡攬,這是東宮和葉觀瀾早就心照不宣的共識。鎮都需要有人分走葉憑風的兵權,葉家同樣需要一個從風口浪尖走下來的階梯。
這個人是誰,葉觀瀾思考了很久。
姜維與兄長的恩怨,朝堂上幾乎人盡皆知。前者的人品口碑,在其悲劇命途的顯襯下,變得偉岸異常。
葉觀瀾思來想去,隻有他“奪走”西北參議政事一職,才不會惹來任何非議。
而對于葉家的政敵而言,姜維何以跌落谷底,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相信,此人到了西北,必定不會讓葉憑風好過。
然而這些都不是關鍵。對于葉觀瀾來說,舉薦姜維,更加重要的意義在第三層。
陸依山手掌上滑,揉着那飛紅的耳尖,漫不經心道:“太子聰慧非比尋常,當年你兄長檢舉的真相,他隻需稍加一想,便會察覺出端倪。盡管如此,他依舊下了旨意,可見東宮并非像他的父親那般冥頑不化,公子盡可安心了。”
葉觀瀾被陸依山揉得躁,不得已擒住他作亂的手,“我本無心試探,但葉家,再也禁不起第二次舞弊案了。”
這一歎包含了太多,陸依山心領神會。他從沒問過葉觀瀾,假使此番東宮未能如其所願,葉家又将何去何從。左不過在督主心裡,無論二公子做出怎樣的決定,他都會是他的雁行山。
葉觀瀾卻有隐憂:“東宮想通了,隻怕就要對你起疑心了。”
這是二公子唯一擔憂不妥之處。
即便知道姜維是最合适的人選,然這一招以退為進落在東宮眼裡不啻背叛,而忠誠,恰恰是陸依山這個天子近臣賴以立足的根基。
不知從何時起,公子的每一步算計裡,都多了名為“陸依山”的挂礙。
但九千歲把它們通通拂去了。
陸依山托起葉觀瀾,将他欺在案上用力親吻。年富力強的欲望坦誠相見,陸依山壓着喘息笑:“我與公子終日這樣暗通款曲,太子早晚有知道的一天。左不過來日公子提親時,多賠上些聘禮就是。”
葉觀瀾被吻得快斷氣了,他未有一刻放松攀在陸依山後背的手,就仿佛那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後院,有幾盆鮮竹,是我精心挑選,選來給……督主裝點後宅的……”葉觀瀾斷斷續續地道。
陸依山低笑,擡高了他,“隻有竹子,嗯?隻有竹子?”
庭院裡熏風撥動綠葉,嘩然掀起浪潮聲,蓋過了其餘一切聲響。花影斜到了廊下,那穿透阻礙,得以深入的金色光芒灑落一地。
同一時刻,去鎮都幾裡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馳近,門簾陳舊,四周卻用油麻氈包裹得十分嚴密。
“王妃,咱們快到了。”
随着老仆的通傳聲,車簾輕動,一隻并不白皙但十分纖韌的手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