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晔騰地站起身,戟指向前,怒道:“葉循!你莫要忘了,這座應昌軍鎮是起自方氏一門的累累屍骨之上!”
殿中死寂,容清望着面紅耳赤的東宮與勉力支撐的葉循,想上前,終是沒膽量,隻得默默捏了捏拳。
一時隔空傳來輕微淩響,中書房執事太監匆匆而至,吊着又尖又細的嗓音道:“回太子,皇城司将将來報,午後奉天門遭遇雷擊,謹身殿連同後面一排值房……全焚了……”
“!!!”
容清瞬時瞪大了眼睛。
鎮都的一聲驚雷,仿佛連千裡之外的沣城大帳亦被搖撼。隆隆悶響貼地傳來,越發強烈,姜維手一抖,賬本險地失跌在地。
一聲長嘶,雷鳴蹄響歇停,帳外緊接着響起軍靴橐橐踏地聲,葉憑風戎裝佩劍大踏步進來,帳内旋即挾入一陣火風。
姜維明知是誰,卻連頭也不擡一下。他今時的官階比葉憑風還要高上半級,依例是不必主動見禮的。但二人曾同在河西衛做官,那會子姜維一直都是葉憑風的副手,昔年主随地位驟然颠倒,姜維的冷淡态度難免使人心生人鼠之歎。
然而葉憑風絲毫不計較,抱拳一拱,道:“末将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急召末将前來,有何要務?”
姜維良久不言聲,葉憑風就這麼被晾在那兒,帳中悶熱,長途奔馬的疲累感湧上來,他掌心浮起了汗意。
“聽聞葉總兵移防後辦的第一件事,便是徹查甘州軍務。彰德、隴右幾處軍儲倉的虧空,都是那時候查出來的,可有此事?”過了會,姜維終于從山堆似的卷宗裡擡起頭,問道。
葉憑風略頓,不解他什麼意思,如實回:“禀大人,末将命人逐一清點了甘州境内七十二座預備倉,及十三座軍儲倉存糧情況,劉猙夥同地方軍吏趁換庫之機盜賣軍糧,罪證如山,末将早已具報呈送朝堂……”
姜維打斷:“我沒有問你這個,當日派去清查的人都有誰,鄉貫何處,出身軍籍抑或其他,可都曾在你葉總兵的帳下挂過名兒?”
連珠炮似的發問,讓葉憑風慢慢品出味來,面色陡峻,“你這是什麼意思,疑我手下的人辦事不力,還是疑他們包藏異心?”
姜維目光凜了一下,他道:“若隻是屍位素餐,本官還能勉強治你一個禦下不嚴之罪。可若是有意托庇,意圖棄卒保帥混淆視聽。葉總兵,這罪過,你我便是豁出身家性命,也難抵償其萬一。”
見葉憑風全然一副蒙在鼓裡的樣子,姜維攥拳敲敲面前軍報,加重了語氣:“你說徹查,又言逐一清點,為何卻連慶陽城外三十裡的一座軍械庫都給遺漏了?”
“不可能!”葉憑風脫口道,随即腦中靈光電閃,“那是錦衣衛為偵刺鞑靼軍情,遣斥候喬裝客商出塞的中轉之所,按理是不必受地方轄制的。錦衣衛……”
姜維道:“既是斥候出塞的中轉之地,少不得囤放馬鞍騎具等物資。我再三核查過中軍都督府的辎重調運記檔,發現聶岸過去幾年以刺探鞑虜軍情為由,先後向戶部索要了馬鞍馬掌等鐵制騎具不下五萬副,這數字比錦衣衛全部人頭加一起,還要多出幾倍不止。我又遣人親往那地看過,偌大一間庫房空空如也,連根鐵釘都沒有看着,那些多出的騎具都哪裡去了!”
葉憑風聽着姜維疾聲細數,手心腳心霎時爬上一股奇異的冰涼,他讷讷道:“你是說……”
姜維緩了口氣,拳心卻愈發緊地抵在了案頭:“聶岸連軍儲倉的存糧都敢動,這世上比販私糧更賺錢的營生豈非多了去了?”
葉憑風冷汗刷一下下來了,嘴巴無聲開合——那是因過度震駭而導緻的失聲,他汗透重甲。
“精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