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坊市門扉漸閉。
一青衣男子步履匆匆地踏進相府的門,還未到廳内,李槐便親自迎出來。
他表情頗為急切,“怎麼樣?”
來人正是相府幕僚孟因,他着青灰斓衫,一副文人打扮,言語簡練道:“此人閉門不出,謝絕了所有賀禮。”
李槐眼神有些凝重,又帶絲冷意,“料得到,陛下既然把他安插在吏部,必然是對他有所把握,又豈會輕易被他人收買。”
孟因問:“那咱們要如何對他?”
相府五步一掌燈,鑲金嵌玉不亞于宮廷,李槐庭内踱步,臉上表情時明時暗,思索片刻後回他:“此子倒有些謀算,陛下剛在朝中大動幹戈,人人風聲鶴唳,他要是這個風口上廣結臣工,難免觸了陛下的黴頭。”
“既然陛下對他寄以厚望……你吩咐下去,丞相府從今日起閉門謝客,府裡的人也少出去,免得招惹是非。”
孟因本想問是否需要派人暗中了結齊辰,聞言便不再開口,拱手領命。
未央宮内。
梳月一邊侍弄着庭中花草,一邊看着虞妝暖所在宮殿,隻是殿門緊閉,她隻能焦急地不時擡頭望望,一不留神,就讓腳邊的盆栽君子蘭喝了個水飽。
細長綠葉像經曆了水漫金山,被壓得擡不起頭來,梳月“哎呀”一聲,忙放下青瓷花澆躬身查看,此花嬌嫩難養,她與袖衿輪流伺候了兩個月,如今總算看見零星花苞冒出來,可不能前功盡棄。
酒兒從外面走來,經過她身邊,被她叫住詢問。
“咱們娘娘到底怎麼了,自從半月前去乾坤宮見了陛下,回來後就郁郁寡歡。”
酒兒頂着兩個鵝卵石大的黑眼圈,無精打采地回她:“不知道啊……”
她二人住同一間卧房,昨兒個半夜梳月無意間醒來,發現酒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也沒睡着,似乎是有心事,梳月便問她怎麼了,哪知酒兒支支吾吾,最後搪塞說想家了。
她那破家有什麼好想的,爹不疼娘不愛,梳月與她朝夕相處,互相知根知底,對她這般敷衍的态度心生不滿。
說好的義結金蘭情同姐妹,這才入宮多久,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念起昨晚那樁事,梳月迸發出對酒兒的不滿,此時便借機發洩,“你好意思說,娘娘出去你也不跟着!”
酒兒被她質問的氣勢唬住,說話磕巴,“我……我當時不是去尚寝局領盆栽了麼。”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反問道:“嗳那你為什麼不跟着?”
梳月本就是借題發揮,實則也不占理,聲音瞬間消下去不少:“我在給他們發份例……”
“袖衿呢?”
“去尚食局送新的菜譜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歎氣。
其實也怪不得二人,那日清晨起天就陰陰沉沉的,大有山雨欲來的架勢,虞妝暖愛幹淨,怕雨水打濕鞋襪裙擺,素來不喜雨天出門,三人便都各幹各的去了。
倘若虞妝暖出門前招呼一聲,自有若幹宮娥侍者随奉左右,她沒讓人跟着,便是不想。
那日見娘娘自乾坤宮回來,梳月便忍不住念叨她,忘了太液池邊的前車之轍,出去也不帶個把人,但見她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梳月兩句話就住了嘴,終究沒敢多說。
而此時,虞妝暖正阖眸坐在窗邊的金絲楠木榻上,手中搖着雀羽團扇,将院中二人對話字字聽進耳中。
梳月與酒兒不知她就坐在窗下聽着她們議論,倒是廊下挂着的鹦鹉撲棱着翅膀開口湊熱鬧:“娘娘……娘娘……”
倏然虞妝暖打開窗,吓了梳月與酒兒一跳。
梳月率先反應過來,上前詢問她可是有何吩咐。
虞妝暖朱唇貝齒,斬釘截鐵:“把這鹦鹉拿走。”
“可這是……”酒兒剛想說這是陛下賞的。
虞妝暖面無表情的又重複一遍:“拿走。”
小姐的脾氣上來,是聽不得勸的,隻能先順了她心中那口氣而後再勸,梳月心裡跟明鏡似的,給酒兒使了個眼色,連忙拿走那鳥籠。
吵人的鳥兒沒了聲,虞妝暖又關上窗戶,将自己埋在屋裡。酒兒與梳月面面相觑。
梳月問:“這是怎麼了?”
酒兒一臉莫名其妙:“我哪知道。”
“你不是一向能打聽麼,就不能去打聽打聽娘娘那天去乾坤宮發生了什麼。”
酒兒壓低聲音,聳着肩膀靠近梳月,模樣有些鬼祟,“我問過啦,乾坤宮的人說陛下那天與靜妃發生争執,不歡而散,可這關咱們娘娘什麼事啊……”
“靜妃……”梳月嘀咕一聲,“咱們以前在街坊間聽到過一些傳聞轶事,你還記不記得?”
日頭正濃,酒兒畏熱,圓臉蛋紅撲撲的,她拉着梳月來到廊下陰涼處,在腦海中翻找梳月所說關于靜妃傳聞的記憶。
有那麼幾年,坊間似乎是流傳着一種說法,說靜妃與當時還是儲君的陛下情投意合,私定終身,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先皇下旨賜婚。